夜幕降临,皇城里灯火通明。
为了给回朝的和硕公主接风,君夜离在太和殿设下了盛大的宴席。
殿内歌舞不绝,一片君臣同乐的和睦景象。
但这片觥筹交错的表象下,气氛却异常紧张。
文武百官们嘴上谈笑风生,眼角余光却一个劲儿的往帝后,还有那位刚回来的公主身上瞟。
今天这出,可是重头戏。
一个是圣眷正浓的新后。
一个是远嫁五年,浴血归来的大公主。
两个同样强势的女人第一次会面,足以让整个北临的权力格局重新洗牌。
云照歌穿着一身正红色的凤袍,端坐在君夜离身边。
她姿态端庄,神情温和,嘴角挂着一抹得体的笑容,
好像对周围的暗流涌动毫无察觉。
只是那双凤眼偶尔转动,清亮得能看穿人心里的算计。
她的目光落在对面的君晗玥身上。
这位公主和宫里那些养尊处优的贵妇完全不同。
身上带着一股风沙和血腥浸染出的野性,眼神锐利,充满了攻击性。
君晗玥穿着一身草原风格的华服,红袍上用金线绣着雄鹰,毫不掩饰那份张扬和锐气。
她没有正襟危坐,而是有些懒散的斜靠在席位上。
随手把玩着手里的鎏金酒杯,目光一遍遍的扫过云照歌平坦的小腹。
“早就听说陛下新立的皇后有倾国倾城之貌,今天一见,才知道传言不假。”
君晗玥率先开了口,声音清脆。
她举起酒杯,朝云照歌遥遥一敬。
“这杯酒,本宫就敬皇后娘娘了。”
云照歌淡然一笑,端起面前备好温水的白玉酒杯。
“公主过奖了,你这一路旅途辛苦。本宫如今身子也不方便,就以水代酒,敬公主一杯。”
她的声音温润柔和,如同春风拂面,却也清晰的传递了一个信息。
我现在怀着龙裔,身份尊贵,你一个远嫁的公主,就算回来了,也得守规矩。
君晗玥眼底一抹讥讽一闪而过。
她仰头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随即叹了口气,原本张扬的眉眼间,竟瞬间带上了几分凄楚和落寞。
“说起来,娘娘真是好福气。有陛下的疼爱,现在又有了身孕,这后宫的日子,想必是甜得很。”
她说着,眼眶竟然微微泛红。
“不像母后,身为一国太后,本该是天下尊贵的女人。”
“如今却只能一个人孤独的在长乐宫养病,连女儿回来了都见不到。”
这话一出,原本还算热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纷纷竖起耳朵,生怕漏掉一个字。
这简直是当着满朝文武的面,直接给皇后难堪。
一时间,不少官员看向云照歌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不赞同。
特别是那些上了年纪的老臣,注重孝道。
君晗玥这番话,正合他们的心意。
郭婉莹禁足长乐宫,是君夜离下的旨意。
但谁都知道,现在后宫是皇后云照歌在管事。
所以这口锅,自然也就甩到了她的头上。
君晗玥见时机差不多了,离席起身,对着君夜离和云照歌。
“陛下,皇后娘娘。”她声音哽咽,带着哭腔。
“五年了,本宫已经有五年没见过母后了。求陛下开恩,让我见母后一面吧。”
“哪怕只是远远看一眼,我也就心满意足了。”
她额头抵着地面,长跪不起,那副孝女思亲的样子,看得人心里发酸。
大殿内,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君夜离的脸色已经冷了下来。
君晗玥这一手很高明。
瞬间就让他们成了众矢之的。
若是他君夜离不许,那么就是不通人情的冷血帝王,传出去史书上都得记上一笔。
要是应允,那便是承认自己之前软禁太后的做法有问题。
更重要的是,这等于是在朝臣面前,被君晗玥逼退了一步。
开了这个口子,以后郭家的势力,就能光明正大的重新插手后宫。
就在君夜离准备开口呵斥的前一秒,云照歌轻轻按住了他的手。
她站起身,亲自走下台阶,将伏在地上的君晗玥扶了起来。
“公主快起来,你我是姑嫂,何必行这样的大礼。”
她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脸上满是感同身受的动容。
“公主殿下一片孝心,本宫和陛下又怎么会是不近人情的人?”
“本宫也是做子女的,当然明白公主思念母亲的心情。”
云照歌拉着君晗玥的手,眼眶也跟着红了些许。
“是本宫疏忽了,只想着太后身体不适需要静养,却忘了亲情才是治病的良药。”
“等宴会后,公主就带着太后回慈宁宫吧,你们多年未见,肯定有很多的话要说。”
说罢,便招手派人去请正在“静养”的太后。
这番话一出,满座皆惊。
谁都没想到,皇后竟然这么轻易就松了口。
君晗玥自己都愣住了,
她本来准备好的一大堆话,这下全都堵在了嗓子眼。
上不去也下不来,心里说不出的憋闷。
君夜离看着云照歌,虽然有些疑惑,但他最终没有反驳。
他相信,他的皇后从不做没准备的事。
很快,仪仗备好。
郭婉莹被从长乐宫“请”了出来。
当着满朝文武的面,郭晗玥和郭婉莹上演了一场母女相认的苦情大戏。
“母后!”
“玥儿!”
母女俩抱头痛哭,肝肠寸断。
郭婉莹原本雍容的脸上满是憔悴。
君晗玥更是哭得梨花带雨,一边给郭婉莹擦眼泪。
“母后,您受苦了,怎么都瘦了这么多,女儿看着心疼。”
“母后放心,女儿如今回来了,就不会再让别人欺负你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简直就把“皇后是罪魁祸首”,“后宫黑幕”这几个字,贴在了云照歌的脑门上了。
宴席上的气氛变得很诡异。
座下的官员们小声议论,同情的目光在郭氏母女身上打转。
而投向云照歌的眼神,则充满了探究和不耐。
然而,作为当事人的云照歌,却始终挂着那副端庄得体的微笑。
她静静的看着那对母女表演,眼神平静无波。
直到两人哭得差不多了,她才慢悠悠的开了口。
“公主与太后母女情深,真是令人动容。”
众人只见她走上前,从春禾手里接过一件厚厚的披风,亲手为郭婉莹披上。
“只是…”
她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忧虑。
“太后身体不适,忌讳大喜大悲,情绪这么激动,恐怕会伤了身子。”
她看向君晗玥,目光清澈,带着纯粹的关切。
“在本宫看来,尽孝也要讲究方式方法。”
“公主这样一来就闹出这么大动静,是不是太心急了些?这怕不是尽孝,倒像是催着太后犯病似的。”
这话像一盆冰水,浇在了所有人的八卦心上。
“你!”
君晗玥的哭声一下停住,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云照歌却不看她,转而对脸色同样僵硬的郭婉莹柔声说。
“母后您看,您才刚出来,就惹得公主哭成这样,这要是天天待在一起,慈宁宫岂不是要被眼泪淹了?”
“为了您的身体安康,也为了不让公主过度伤心劳神,本宫觉得,这尽孝的事,还是得有个规矩。”
她顿了顿,扬声道:“传本宫旨意!”
“从今日起,太后回迁慈宁宫静养。太医院上下,由张院判亲自带着,轮流在慈宁宫外候着,确保太后十二个时辰都有人照料。”
“另外,为免太后劳神,所有前来请安的嫔妃宗亲,一律在殿外行礼即可。”
“公主思母心切,可每日早晚请安,但每次不得超过两炷香时间,且必须有女官在旁陪同记录,以确保谈话内容不会引起太后情绪波动。”
她说完,浅浅一笑,望向郭晗玥。
“公主觉得,本宫这样安排,可还妥当?”
这下君晗玥的脸已经彻底黑了。
云照歌这一连串的旨意,听上去全是为了太后着想。
可实际上,这哪里是把太后接回慈宁宫?
分明是把长乐宫的禁足换了个地方。
什么探望不能超过两炷香,还要有女官陪着记录?
君晗玥心里暗骂,这简直比蹲牢狱还离谱。
她不仅把郭婉莹牢牢控制住,还顺便把她君晗玥也给限制了。
甚至直接断了她们私下串联的全部可能。
更绝的是,她这番操作,摆出了一副“我才是真正为太后健康着想”的姿态。
反倒显得君晗玥刚才那场哭天抢地的表演,又虚伪又不懂事。
两人高下立见。
原本那些对云照歌有意见的官员,此刻都低下了头,不敢再多说。
谁要是现在还帮着公主说话,不就等于说自己也想让太后“犯病”吗?
君夜离看着将一切处理的滴水不漏的云照歌,嘴角忍不住的上扬。
不愧是他的皇后,收拾人都收拾得这么清新脱俗,有理有据。
他清了清嗓子,沉声开口。
“皇后思虑周全,很好。就照皇后说的办。”
君晗玥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了掌心。
她看着云照歌那张云淡风轻的脸,第一次感觉到了棘手。
这个女人,比她想象的要难对付得多。
她不是那些只会在后宫争风吃醋的蠢货,而是一朵美丽且带着剧毒的花。
君晗玥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重新挤出一个笑容。
“皇后娘娘说的是,是本宫考虑不周了。一切,听皇后娘娘的便是。”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汇,无声的电光火石间,第一回合的较量,已经结束。
宴席继续,歌舞依旧。
但所有人都知道,今晚之后,这北临皇宫的天,要变了。
深夜,慈宁宫。
送走了前来监视的太医和女官,郭婉莹屏退左右,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早已离开君晗玥从暗门而入,坐在她对面。
慢条斯理的用那把标志性的银质小刀削着苹果。
“现在知道这个云照歌不好对付了吧。”郭婉莹恨恨的说。
“本以为你回来能压她一头,没想到第一阵就吃了这么大个亏!”
“吃个小亏而已。”君晗玥毫不在意的吹了吹刀锋。
“玩心计本来就不是我的强项。今天不过是跟她打个招呼。”
她将削好的苹果递给郭婉莹。
“她的倚仗和弱点,都只有一个。”
郭婉莹一愣:“你是说……”
君晗玥的笑容,在烛光下显得妖异而残忍。
“对付一个怀孕的女人,跟她玩那些虚的有什么用?”
她声音压得很低,如同恶魔的私语。
“只要她肚子里那块肉没了,她现在有的一切,不就都没了吗?”
“正所谓,擒贼先擒王,把主要的搞死了,其他的都不成气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