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春节第一个来我家拜访的人是妮儿。
我打开门,看到她穿着一身新衣站在我家门口,眼角微红,应该是刚刚哭过。
“进来吧!”门口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一把把她拉进来。
进了屋里,我给她倒了一杯热茶,热气上涌,她的眼角更红了一些。我假装收拾桌面不去看她,也假装没看到她趁我不注意擦干眼角的泪花。
她回村应该是去看十六叔和十六婶的,看情形大概率又是被赶了出来。
细聊才知道,十六叔的大儿子年底的时候娶了亲,大儿媳是个爽利的人,嘴又甜,十六婶也很喜欢她,待她很好,从未传出什么薄待儿媳的话来。
妮儿的心里大概是有些不平的,话里不免多了些怨气。“从前我早起煮饭,家里的活样样都干,却还是谨小慎微。一出事就把我赶出来了,我以为她到底是顾念我的才给我自由,如今看他们和和乐乐,我竟是个外人!”
我不知道怎么去安慰她,只能说凡事要往好的方面想,“他们给了你自由,你才能有新的人生!难道你想老死在李家不成?如今你的生活也算过得去,你应该走出来了,何必纠结这些?”
“可是……可是我……”妮儿抽抽噎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她大概是意难平罢了,从前百般讨好也换不来一个笑脸,如今看别人甜甜的说上几句话就盖过了她所有的辛劳。
可这世间本就没有公平二字,不是你做的多别人就一定喜欢你。大多数情况下,人与人的缘分一开始就注定了,并没有那么多的道理和因果,合眼缘不过是一眼就决定了的,不合也是。
“你也知道十六婶的为人,刀子嘴豆腐心,她明明可以让你在李家一辈子,却还是放你走。虽然外面艰难些,但也是有希望的,总好过一辈子在李家孤独终老。李家与你再无干系,对你来说也没什么不好,你何苦这么执着?”
这个时代的女子不比现代,可以轻松地找到一份工作,一个人也可以过得很好。古代的女子大多是希望有一个依靠的港湾,哪怕是千疮百孔的家,她们也是不愿意离开的。离开获得的未必都是自由,还有恶意和诋毁,还有伤害和不公。
妮儿大概也是如此,离开了李家,她就成了无根的浮萍,如今虽然吃喝不愁,但到底觉得飘摇。
说到底,人还是要有稳定的内核。
我能帮助她的也不多,提供一个稳定的工作机会算是一个。妮儿是一个勤劳肯干的人,养蚕的时候、在青云渡的时候都能看得出,这样的人一旦想通了,肯定能将自己的人生经营的更好。
很多年以后,妮儿已经改了名字,她恢复了自己的本姓姜,改名姜之桃。她从十六婶的口中了解到,当年十六婶将她买回去后,过了几年,她的父母就找了过来,想把女儿要回去。不是拿钱来赎,只是想要回去,被十六婶骂走了。后来村里养蚕,十六婶想让她来学习一些技艺,以后她跟小儿子是要分家出去单过的,有些技艺伴身总是好的,生活也不会太艰难。
只是天不遂人愿,她的小儿子病死了。十六婶担心她的父母又来要回孩子,才想着把她赶走,让她出去自力更生。十六婶知道,如果被亲生父母接回去,大概率又是再次被卖的命运。十六婶知道独立生存不易,把她的银钱还给她。
十六婶说这些的时候,已经是年老的快不行了,她靠在姜之桃怀里喘着粗气,“我只是想把你赶的远一些,这样你的父母就找不到你了!我知道你是个善心的好孩子,可好人不应该一而再再而三的被卖来卖去。孩子,希望你不要怪我!我也是没有别的办法!”
十六婶过世那天,姜之桃哭得肝肠寸断,不知道是为了十六婶还是为了曾经的自己。
我想她这次可以释怀了,有些恶意是包含着善良的内里,他们不懂处理,只能言不由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