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本正经又别别扭扭的模样,安心被她逗得,笑的眉眼弯弯。
无双喝完,她笑完,等的人还没来。
无聊之际,从衣袖里掏出一块玉牌。
这是昨日镇北王给的,说是她的皇兄送来的。
她直接拒绝了与那所谓的皇兄见面,玉牌却被镇北王留下,说是留个念想。
安心摩挲着手里的玉牌,入手温润微沉。
这是一块半个巴掌大小的羊脂白玉无事牌,玉质细腻如凝脂,在光线映照下流转着温润的光泽。
仅凭玉料,便知绝非凡品。
玉牌牌身素面无纹,侧面却刻着繁复的花纹。
另居中刻着一个笔锋遒劲的“楚”字。
边缘处被摩挲得异常光滑圆润,可见经常被人拿在手里把玩。
她捏着这触手生温的玉牌,指尖无意识地在那“楚”字上摩挲了一下。
她大概知道这是她的母亲毓皇贵妃的东西。
即便是她的亲生母亲,生一面死未见,她也生不出太多情感,只是替她惋惜,遇人不淑且一生为家族所累,最终凄惨收场。
又续了一杯茶,看了看外面的雨势,心底不禁腹诽,楚洛宸是不是太守时了些,早一点也不来。
她还想想着早些回去呢。
哥哥马上就入军营了,她给哥哥的药还没准备完。
铁柱哥十有八九也去,所以她得备两份。
心里多少有些急躁。
但想到这次,本来就不到两人约定好的时间,因为自己要回京,就让镇北王帮忙找人,提前复诊。
又想到那三千两诊金,安心勉强压下心头那点不乐意,嘴角绽开一个恰到好处的职业化笑容。
敷衍疏离。
换好衣服的楚洛宸站在墙后,兴味十足地看着一切。
“笑面虎!”
暮色四合,客栈点起了灯。
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
安心这两日没睡好,正准备伏案休息一会,一阵极轻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她回头,便见门口立着一个颀长清瘦的身影。
正是——楚洛宸。
他换了身雨过天青色的云锦直裰,越发显得面如冠玉,通身气度清贵逼人。
只是眉宇间似乎凝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燥郁。
他身后跟着两名侍从,她只认的楚一。
楚一神情肃穆,眼观鼻鼻观心;楚二则微微垂着眼睑,看不真切他的神情。
安心不禁在心中嘀咕,不过复个诊,排场倒是不小,还带两人。
她,当朝公主,也只带了一个。
楚洛宸将她的小动作,小情绪尽收眼底,面上却不动声色:“劳烦姑娘久等,”
“无碍,是我提前来了。”
安心笑的从容坦荡。
楚洛宸的目光在她坦荡的笑容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微微颔首,不再多言。
“把手伸出来。”
她的指尖微凉,带着淡淡的药草气息,轻轻按在他的腕间。
把脉过后,安心满意的点了点头,“不错,继续保持,我再开几副药巩固巩固,身子就算彻底恢复了。”
说完指了指他脸上的银质面具,“面具拿下来。”
她的声音清脆利落,条理分明,每一个字都透着医者的专业与冷静,仿佛面前坐着的只是一个普通病患。
这让楚洛宸好不容易下去的烦躁,又隐隐有爆发之势。
等他拿下面具。
安心起身,弯腰,仔细端详着楚落宸的脸,甚至伸手在他脸上摸了摸,“嗯,恢复的很好,用不了三个月,就能恢复如初。”
效果超出预期,安心很是高兴,在心底为自己的专业鼓掌。
安心掏出六瓶修颜霜,“这是三个月的量,坚持用下去,保证无疤无痕。”
楚落宸并且马上去接,而是戴上面具,笑着问:“下个月不用复诊吗?”
“不用,修颜霜的效果很好,你身体也恢复的七七八八,日后只需按方调养即可。”
“可,在下惜命,还是有些疑虑……”楚落宸顿了顿,面带一丝窘迫,“诊金我可以另付。”
“不是诊金的问题,是我要离开凉州了。”
楚洛宸装出一副惊诧模样,“哦,姑娘去哪,若是不远……”
“京城!”安心回答:“路途遥远,实在是不便。”
楚洛宸还想开口,被安心打断:“若是你实在不放心,我介绍个大夫给你,国安堂的田大夫,医术医德绝没问题。”
楚洛宸笑着点了点头,装作无意笑问:“姑娘去京城,可是在京城订了夫家?”
“不是。”安心摇头,“我是……小蝌蚪找妈妈!”
楚洛宸面露不解。
安心心中有些烦,这人问的未免太多了,一点边界感都没有。
想腹诽完,就听到楚洛宸又问:“你的兄弟姊妹同行。”
听到他说兄弟姊妹,安心心头一滞,声音低了些:“我只有一个哥哥。”
“哥哥?”
“对啊。”提起安定,她笑的眉眼弯弯,语气是毫无掩饰的自豪与幸福,“我有一个哥哥!天底下最好最好的哥哥!”
“哥哥。”二字如同带着魔力,瞬间击中了楚洛宸。
他忍不住身体一颤,搭在膝上的手猛地收紧!袖中,那枚紧握的羊脂白玉扳指,坚硬的边缘深深硌进掌心皮肉里,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然而这皮肉之苦,比起心口骤然爆裂开来的、仿佛被巨斧劈开的剧痛,简直微不足道。
安心沉浸在甜蜜的回忆里,丝毫没有察觉对面之人的异样。
她的声音清脆如珠落玉盘,带着无尽暖意:“虽然现在哥哥不在我身边……”她的眼神黯淡了一瞬,但那光芒很快又重新燃起,“但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相聚。”
楚洛宸死死地低着头,下颌绷成一道凌厉的线条。
他不敢再看她那双盛满星光的眼睛,那里面映照出的、被她珍藏的“哥哥”的影子里,没有一丝一毫“楚洛宸”的存在。
他只能死死盯着自己深青色袍服的下摆,那华贵的锦缎在他模糊的视线里扭曲成一片混沌的色块。喉头阵阵发紧,腥甜的气息再次翻涌而上。
安心的声音还在继续,带着笑,每一个字都像淬了蜜的刀子,狠狠扎进他刚修复完的心。
“我哥哥老厉害了,村里的第一猎手……猎过老虎,猎过野猪……还会疼人,我是我哥哥养大的……”
“我刚出生就给我熬糊糊,大了给我做饭,洗衣服……”
“我被欺负了,他会帮我欺负回去。”
“我生病了,他会背着我,跪在医馆门口求药。”
“会因为我看了一眼别的小姑娘的衫裙,就不要命的干活,打猎赚钱,自己只吃野菜饼子,省下钱为我买最时兴的衣服。”
“也会无条件的相信我,从未怀疑过我……”
“我也心疼哥哥,我学医的初衷是为了给哥哥治伤……医书都被我翻烂了……”
“所以啊,”安心吸了吸鼻子,脸上重新漾开一个混合着骄傲与思念的笑容,那笑容纯粹得刺眼,“我哥哥,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哥哥!谁也比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