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该死的。
一时之间阴牢里，只有壁上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刑架上那团模糊血肉间或发出的、微弱的、濒死的抽气声，如同夜枭啼鸣，诡异而瘆人。
那声音细若游丝，却如同鬼魅的嘲笑，在这阴森的空间里无限放大，嘲笑着他们的愤怒，他们的仇恨。
最终，楚洛宸率先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他嘴角那抹扭曲的弧度慢慢扯平，眼中翻涌的血色与疯狂并未完全褪去，却沉淀下一种更为幽深、更为冷酷的东西。
他缓缓地走过去，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用那染血的刀刃，轻轻拂过血淋淋的人头，“母妃的话就是他带来凉州的。”
“无名！暗龙卫之首。”镇北王沉声说出血人身份，“为抓他费了不少功夫吧。”
楚洛宸挑了挑眉，漫不经心地开口，“嗯，搭了半条命进去。”
“若非安心，我早死了。”
提到安心，两人皆是静默一瞬。
楚洛宸转了转刀，打量着无名，似乎在考虑从哪继续下手。
似笑非笑开口，“说起来镇北王还得谢谢我，若非我倾尽无忧阁全力，捕杀无名，只怕萧云舟早跑了。”
“届时，你通敌叛国的罪名也就板上钉钉了。”
镇北王面色陡然一沉。
“镇北王，你身边都漏成了筛子喽。”
“连副将都背叛你，你苍生为重的宏远，怎么没感化身边的人？”
只知道教训他！
楚洛宸虽还是嘲讽，毒舌，眼中的敌意戾气却轻了不少。
镇北王自嘲一笑，叹了声，“嗯，本王很失败。”
这倒让楚洛宸喉头一滞，嘲讽的话在喉头滚了滚，生生咽了下去。
“萧云舟……”
“留给你，随便怎么处理。”
不等镇北王说完，楚洛宸就给了答案，“对萧家，我已仁至义尽。”
幼时，萧丞相的一句：“殿下乃陛下血脉，龙血凤髓，岂容尔等欺凌。”
曾救了他一命。
他护了萧家一族性命，足矣。
如今萧云舟自寻死路，与人无忧。
“萧云舟给了你，崔国公家的那条，留给我吧，无忧阁刑堂缺盏灯笼，我看它皮相倒是不错，够细腻通透。”
镇北王摇头，勾唇冷笑，眼底是彻骨的寒，“既然崔国公缺女儿，咱们就送他份大礼。”
想到安心的个性，两人嘴角不约而同性味一笑。
说完镇北王转身离去，在他即将踏出阴牢之时，楚洛宸开口：“太后的毒？”
“我信你！”
声音斩钉截铁。
“为什么？”
“你母妃曾说，你本性不坏，是个好孩子。”
“陆承泽，听话，好好活着。”
镇北王大步离开，话音却被他甩在后面，在阴森的血狱里不停回荡。
楚洛宸仿若被点了穴，僵在那里，手中的刀迟迟没动。
良久，“啪嗒！”刀子落地。
阴牢传来几声咒骂，“去他娘的好孩子！”
“本阁主已过十八岁生辰，不是孩子。”
“还有本阁主叫楚洛宸，楚婉茹的楚，陆承泽早死了。”
母妃去的那一刻，就死了。
剥皮终究是没继续，等楚洛宸出了阴牢，坐在无涯谷的潭边细细地洗着手。
倏地，动作停了。
不由冷笑几声。
“好一个陆淮安！好一个镇北王，竟敢耍本阁主。”
信他，为什么还提？
无非是趁机骂他一顿。
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教训他，让他自惭形秽，让他无法辩驳。
楚洛宸牙根咬的嘎巴响，“老奸巨猾！”
母妃怎么会喜欢这种装货。
旁边的楚一眼皮跳了跳。
刚在阴牢外面，他都听到了。
他们和董疯子都是娘娘留给主子的，主子让董疯子给太后下毒，心中应是也明白，董疯子不会下死手。
只是装作不知罢了。
这些年，他们看着主子因为娘娘的死，逐渐偏执，偏激，极端已近癫狂。
仿若身陷深渊，无法自救，只能拉他人一起坠入，一起痛苦。
与镇北王也形如水火。
镇北王因娘娘，始终忍让包容。
主子身中伏魔掌与孤夜幽香之毒，镇北王一直在暗中寻找解救之法。
此次主子遭无名截杀，若非镇北王暗中出手，只怕影卫伤亡殆尽，无忧阁也不复存在。
所以，虽然主子是他主子，但镇北王骂一骂也……无伤大雅。
楚洛宸从潭水的倒影里看到了楚一微妙的表情，一张脸顿时阴沉可怖。
“怎么，主子被骂，你与有荣焉。”
楚一一个激灵，跪地请罪，“属下不敢。”
“哼。”楚洛宸冷哼一声，“下次，嘴抽抽嘴缝上，眼抽抽眼糊上。”
楚一：“……是！”
同时自上方传来一道声音，“哎，还是这里舒服啊，外面热死了。”
循声望去，就见董疯子“骑着”楚二从崖顶飞下来。
落地后，董疯子“嗖”的一下从楚二脖子上跳下来，顺手丢给楚二一颗药丸。
楚二黑着脸接住，丢进嘴里。
吞服的药丸，他生生给嚼吃了。
力道大的下颚线都紧绷着。
鼻翼因为呼吸剧烈张合
楚一看了楚二一眼，深表同情。
“看到没，这样才威风，背着太娘了。”董疯子直接坐到楚洛宸身边，“下次让楚一也这样驮着你。”
楚一：“……”
楚洛宸不动声色的挪了挪位置。
扫了眼楚二，难得心疼起自己的属下，“潭下有入口。”
“沾水不行，我这一身的凛然正气，男子汗，万一给冲没喽。”
董疯子不管几人脸色如何，自顾自的说着：“你说，兄妹之间是不是真有心灵感应？”
“这些年，你一直不死心，动不动就往凉州跑，结果还真赌对了，小殿下确实还活着。”
“不光活着，还那么厉害。”
楚洛宸还在慢条斯理的洗着手，眼底却有细微的星碎闪过。
母妃最后的时光是在凉州度过的，他来凉州，只是觉得凉州的风里还有母妃的气息。
他想离母妃近些。
如今母妃的孩儿找到了，母妃在天之灵应该很欣慰吧。
他没能护住母妃，妹妹……他拿命护。
“知道了那是你妹妹，就别荡漾了，咱可不兴哥哥妹妹，禽兽那一套！”
楚洛宸黑脸：“把他丢谭里。”
“是，主子。”
楚二出手前所未有的果决，利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