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鸡汤的香味从门缝里飘出来,陆家屋里的煤油灯发出暖黄色的光。
炕桌上的蒸蛋羹颤巍巍的,上面撒着葱花。
陆小雅趁老妈不注意,飞快地夹起一块排骨扔到桌下,
桌下的小狗白龙叼起骨头,尾巴摇得飞快,灰尘沾到了小雅的棉裤上。
“爸,来两口酒?” 陆少枫伸手从柜子里掏出酒瓶,玻璃瓶子在灯光下亮晶晶的。
陆勇摆摆手,把烟袋锅在炕沿上敲了敲,“算了,明儿还得去给你爷爷上坟,喝多了怕误事儿。”
王桂兰夹了个大鸡腿放进儿子碗里,油汤滴在桌布上,
“快吃点,跑了一天路累坏了吧?瞧你这黑眼圈重得。”
到了晚上,陆少枫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手里捏着存折数上面的数字。
三万多块钱,在月光下看得清清楚楚。
外头风呼呼地吹,他翻身时,被子里的棉花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想着想着,嘴角忍不住往上翘。
大年三十天还没亮,外头就噼里啪啦放起了鞭炮。
陆小雅穿着新做的红棉袄,攥着压岁钱的小手把红包捏得皱巴巴的,
在院子里又蹦又跳,头上的红头绳跟着晃来晃去,“哥!你看我新扎的头绳好看不?”
家里的小狗追着她跑,雪地上踩出一串小脚印,吓得鸡窝里的老母鸡 “咯咯” 直叫。
王桂兰从早忙到晚,蒸笼里的馒头直冒热气,把头发都熏湿了。
锅里炸酥肉的油点子溅到围裙上,她也顾不上擦,手里的菜刀 “咚咚咚” 剁着饺子馅,跟打鼓似的有节奏。
陆少枫在院子里劈柴,斧头上下翻飞,木柴裂开的声音混着柴火的噼啪声。
陆勇在堂屋准备上坟的贡品,篮子里的菜摆的整整齐齐,咧嘴直乐。
傍晚,年夜饭摆满了整张桌子,红烧鱼的尾巴翘得高高的,糖醋排骨裹着糖浆亮晶晶的,四喜丸子还冒着热气。
陆小雅把没啃完的排骨往桌下扔,王桂兰轻轻拍了下她的手背,“小馋猫!自己还没吃够,就想着喂狗?”
“爸,尝尝这好酒!” 陆少枫拧开瓶盖,一股香味立刻飘满屋子。
陆勇抿了一口,咽下去后砸吧砸吧嘴,“这酒够味儿!比镇上卖的高粱酒好喝多了!”
陆小雅抱着橘子汽水,小脸憋得通红,一直抠着瓶盖转圈圈。
陆少枫帮她拧开时,“嘶” 地一声,汽水直冒气泡。小丫头赶紧喝了一大口,眼睛亮闪闪的,
“太甜了!还有气儿!剩下的我要留着,过年请二丫和小石头喝!”
一家人碰杯时,陆少枫的酒杯轻轻碰了碰父亲的搪瓷缸子,叮地响了一声。
外头鞭炮声震得窗户纸直颤,烟花在天上炸开,把院子里每个人的脸都照得红彤彤的。
大年初一,陆少枫提着汽水去拜年,脚印在雪地上踩出一道道印子。
到了二叔家,婶子正往竹筐里放刚出锅的油饼,见他来了,赶紧捏起一块递过来,
“少枫出息了!听说你打死七八十头狼?” 油饼的热气扑在脸上,熏得陆少枫鼻子直冒汗。
二叔接过汽水,粗糙的大手摸了摸冰凉的瓶子,笑得满脸都是褶子,“这玩意儿稀罕,我还没喝过呢!”
挨家挨户送完汽水,陆少枫的棉鞋早湿透了。
等他回到家,妹妹陆小雅正和小伙伴们在院子里放鞭炮。
小雅冻红的小手紧紧攥着汽水瓶,每次鞭炮一响,就赶紧把脸埋进棉袄领子里,可眼睛却还亮晶晶地透着兴奋。
初三下午,陆少枫正抡着斧头劈柴,木屑跟着阳光到处飞。
这时候,林场的张主任踩着雪来了,深一脚浅一脚在雪地上踩出大脚印。“少枫在家呢?晚上去林场食堂吃个饭,刘厂长想和你唠唠。”
陆勇听见动静从屋里出来,把烟袋锅往腰带上一别,赶忙递烟:“张主任,出啥事了?看你乐呵的!”
张主任往手心哈着热气,眉毛上的霜花直往下掉:“好事!你和耗子也一块儿去!”
林场食堂里,圆桌上铺着喜庆的红桌布。
厂长刘国富正和几个干部聊天,一看见他们进来,立马站起身,军绿色棉袄扣子都崩开两颗。
“少枫兄弟!早就听说你打猎是把好手!” 酒杯碰在一起叮当响,白酒在杯子里晃出一圈圈波纹。
几杯酒下肚,刘国富端起酒杯说:“跟你们说实话,想请少枫和耗子来当巡山员。
去年林场老有野兽伤人,赔了不少钱。”
张主任在旁边赶紧补充,手指头一下下点着桌子。
“一个月给一百块工资,还发新猎枪,每天能领三十到五十发子弹,打着的野物都归你们。”
陆少枫眼睛一下亮了,攥着酒杯的手都紧了:“我去!”
耗子激动得差点掀翻酒杯,酒洒在裤子上都没发现,“啪” 地一拍桌子:“我也去!”
陆勇笑得满脸褶子,端着酒杯轻轻碰了碰刘国富的杯子。
“谢谢刘厂照顾!往后我儿子和耗子,就多费心了!” 酒杯里的酒晃来晃去,映着他脸上止不住的笑。
回到家,耗子妈过来和王桂兰聊天,正坐在炕沿上纳鞋底。
两人一听每个月能挣一百块,手里的针线 “当啷” 掉在炕上,赶紧用手背抹了抹眼睛:“这下可算熬出头了……”
王桂兰往她手里塞了块水果糖,糖纸在灯光下闪闪发亮:“往后日子肯定越过越好!”
年初五的清晨,陆家屯的雪还没化透,屋檐下的冰棱子挂得老长,在朝阳下闪着晶莹的光。
陆勇揣着旱烟袋走在最前面,烟杆上的铜锅被哈气熏得发亮。
陆少枫和耗子跟在后面,棉鞋踩在积雪上发出 “咯吱咯吱” 的声响,像踩着碎玻璃。
“到了林场机灵点,见了领导客气些。” 陆勇回头叮嘱,呼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瞬间散开。
陆少枫点点头,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的工作证明,纸张边缘被攥得发皱 —— 昨晚梦见新枪的枪管泛着蓝光,在林子里大杀四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