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得像泼翻的墨汁,连星星都躲进了云层。
陆少枫棚子前的火堆烧得正旺,噼啪作响的火苗舔着松木枝,把周围的树影投在地上,活像一群张牙舞爪的鬼怪。
这点光亮在无边的黑暗里格外扎眼,就像黑布上烫出的一个窟窿,远远就能瞧见。
离这儿十里地的一片柞树林里,五个挖参客围着篝火缩成一团。
领头的是姓张的刀疤脸,左眉角到颧骨有道狰狞的疤痕,据说是早年被熊瞎子拍的,人送外号 “张疤瘌”。
旁边坐着两个姓李的兄弟,哥哥李老大沉默寡言,手里总摩挲着把锈迹斑斑的开山斧;
弟弟李老二是个游手好闲的二流子,村里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这次是死皮赖脸跟着来的,此刻正唾沫横飞地吹嘘白天挖到的六品叶,眼神却瞟着树洞口。
另一边蹲着姓王的两叔侄,叔叔王老五烟袋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
侄子王小辫则不停往火堆里添柴,后脑勺那根油亮的小辫随着动作晃悠。
白天的收获让他们暂时忘了疲惫 —— 一棵六品叶、三棵五品叶,还有十七棵四品叶,虽说三品叶没来得及挖,但这已经是近年少见的好收成。
张疤瘌用桦树皮把六品叶和五品叶仔细裹好,藏在一棵老柞树的树洞里,又在洞口堆了些枯枝败叶,
拍了拍手上的土:“先说好了,这参按人头分,我多拿一成当领头的,剩下的四人均分,没意见吧?”
李老二立刻急了:“凭啥你多拿?我白天可是第一个发现参窝子的!这六品叶最少得给我一半!”
“你算个啥东西?”
张疤瘌眼一瞪,“要不是看在你哥的面子上,压根不带你这二流子来!不想分就滚蛋!”
李老二被噎得满脸通红,狠狠往地上啐了口唾沫,心里却打起了歪主意。
夜里换岗时,自告奋勇值第一班,等张疤瘌他们四个睡得打起了呼噜,这小子猫着腰摸到树洞口,掏出藏在怀里的麻袋,手脚麻利地把树洞里的人参全塞了进去,扛起来就往黑暗里钻。
心里骂骂咧咧:“凭啥你们拿大头?这些参全是老子发现的!到了县城换了钱,先去赌坊赢个痛快,再找个娘们快活几天!”
后半夜轮到张疤瘌起夜,尿到一半突然觉出不对劲 —— 火堆边少了个黑影。
心里咯噔一下,提上裤子就往树洞口跑,扒开枯枝一看,顿时骂出了声:“操他娘的!李老二这孙子起了黑票!”
李老大、王老五和王小辫被惊醒,一听人参被偷,抄起家伙就追。
“往西南跑了!脚印还新鲜着呢!”
王小辫指着地上的踪迹喊,小辫随着动作甩得更欢了。
李老二在前面拼命跑,听见身后的呼喊声越来越近,吓得魂都飞了。
突然 “砰” 的一声枪响,张疤瘌举着猎枪吼道:“再跑就打死你个狗娘养的!”
子弹擦着李老二的胳膊飞过,带起一串血珠。
这小子吓得一哆嗦,跑得更欢了,胳膊上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顺着指尖滴在地上,在月光下画出一道歪歪扭扭的红线。
慌不择路,只知道往有光亮的地方跑 —— 那点火光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却不知自己正往更大的麻烦里钻。
陆少枫是被枪声惊醒的。猛地睁开眼,耳朵捕捉到子弹破空的尖啸,还有隐约的呼喊声,离这儿最多两里地。
“耗子!醒醒!”
推了推旁边睡得正香的耗子,
“有情况,拿好枪,看好营地,棚子里的参千万别出岔子!”
耗子迷迷糊糊地坐起来,揉着眼睛抓过猎枪,枪身的冰凉让他瞬间清醒了大半:“枫哥,咋了?”
“别问了,照我说的做。”
陆少枫已经抄起陨刀和枪,吹了声尖锐的口哨。白龙 “腾” 地站起来,耳朵贴在地上听了听,对着西南方向低吼一声。
狗帮们也纷纷起身,喉咙里发出警告的呜咽。
“我去看看,你把火加旺点,不管听见啥动静都别出来。” 说完,带着白龙和狗帮悄无声息地钻进了黑暗。
耗子咽了口唾沫,往火堆里添了两大块松木,火苗 “腾” 地窜起一米多高,把棚子周围照得如同白昼。
双手紧握猎枪,枪托抵在肩膀上,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夜风吹过树林,发出 “呜呜” 的声响,像是有人在哭,又像是野兽在低吼。
远处时不时传来几声狼嚎,还有不知名的鸟叫,尖得能刺破耳膜。
耗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死死盯着黑暗深处,生怕从里面窜出什么东西来。
陆少枫跟着白龙在林子里快速穿行,白龙时不时停下对着某个方向嗅嗅,然后加快速度往前冲。
“是人的血腥味。” 陆少枫心里有数,能在这时候开枪追人的,十有八九是为了参。
果然,没跑多远,就看见前面的灌木丛里有个黑影在踉踉跄跄地跑,胳膊上还在滴血。
“站住!”
陆少枫低喝一声,抬枪指着那人。李老二吓得一哆嗦,回头看见有人举着家伙对着自己,腿一软就瘫坐在地上,怀里的麻袋掉在一旁,露出里面裹着人参的桦树皮。
白龙立马扑上去,前爪按在他的胸口,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
“别、别杀我……”
李老二吓得语无伦次,“是他们欺负人…… 分参不公平…… 我、我只是拿点该得的……”
陆少枫没理他的辩解,用脚拨了拨麻袋,一眼就看出里面有六品叶和五品叶。
“起黑票?”
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
“就这点出息?为了几根参连命都不要了?” 举起猎枪,枪口顶着李老二的脑袋,
“你的同伙马上就到,让他们来处理你。在这儿老实待着,敢动一下,崩了你。”
李老二吓得连连点头,瘫在地上一动不敢动,胳膊上的伤口还在流血,疼得他龇牙咧嘴,却不敢哼一声。
陆少枫让白龙看好他,自己则靠在一棵树上,竖起耳朵听着周围的动静 —— 刚才追来的枪声停了,周围安静得有些诡异,只有风吹树叶的 “沙沙” 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