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风跟淬了冰似的,刮在脸上又疼又麻。
陆少枫骑着二八大杠自行车,车把上挂着个军绿色挎包,后座的耗子裹着厚棉袄,还是冷得直打抖,牙齿 “咯咯” 碰在一起,两只手死死攥着陆少枫的衣角,声音都发颤:
“枫哥…… 这风也太邪门了…… 跟刀子似的…… 咱这是要骑多久啊?”
陆少枫脚下蹬得稳,自行车 “吱呀” 响着碾过结霜的土路,他不怕冷:
“快了,再骑二里地就到公社医院了。你再忍忍,到了医院就暖和了。”
心里急得很
—— 老刘要是真挺不过今晚,那隐情可就断了线。
耗子往陆少枫后背贴了贴,想蹭点热气:“枫哥,你说老刘能挺到咱去不?军叔家二小子说他都快没气了……”
“能。”
陆少枫语气肯定,脚下又加了点劲,自行车速度快了些,
“他还有话没说,不会就这么走的。”
心里清楚,老刘之所以醒了念叨 “有人让我去的”,肯定还有后续,这是唯一的线索,不能断。
夜路黑,
陆少枫凭着夜视的本事,稳稳避开路上的石头。
风裹着霜气往脖子里钻,耗子冻得直缩脖子,嘴里还碎碎念:
“早知道穿小路的熊皮大衣…… 这薄棉袄跟没穿似的……” 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喷嚏,鼻涕流出来。
陆少枫腾出一只手,从挎包里摸出块烤红薯
—— 是王桂兰临走时塞的,还热乎着,递到身后:
“拿着,趁热吃,能暖和点。”
耗子赶紧接过来,烫得直换手,舍不得放手,咬了一口,甜丝丝的热气顺着喉咙往下滑,身子暖了点:“枫哥!还是婶想得周到!”
两人没再说话,只有自行车的 “吱呀” 声和风声在夜里回荡。
又骑了约莫二十分钟,远处终于出现了医院的灯光,昏黄的光透过窗户,在黑夜里像个小灯笼。
陆少枫松了口气,脚下放慢速度,慢慢骑到医院门口。
停下车,耗子跳下来,冻得直跺脚,搓着手往医院里瞅:
“可算到了!枫哥,快进去吧!”
陆少枫锁好车,拎着挎包跟上去。
医院走廊里飘着一股消毒水味,呛得人鼻子发酸,灯光忽明忽暗,墙皮都掉了几块。
老刘的病房在最里面,门口站着个年轻小伙,是老刘的儿子刘建军,见他们来,赶紧迎上来,眼睛红得跟兔子似的:
“少枫哥,耗子哥,你们可来了!我爸他…… 他快不行了!”
陆少枫心里一沉,跟着刘建军进了病房。
病房里就一张床,老刘躺在上面,脸色惨白得像纸,呼吸微弱,胸口起伏得越来越慢,手背上扎着输液针,管子里的药滴得很慢。
屋里还有个护士,正收拾着东西,见他们来,小声说:
“家属做好准备吧,人撑不了多久了。”
陆少枫走到床边,俯下身,声音放得轻:“刘叔,我是少枫。你有啥话想说,跟我说,我帮你办。”
老刘慢慢睁开眼,眼神涣散,看了半天才聚焦在陆少枫脸上,嘴唇动了动,声音细得像蚊子叫:“少…… 少枫…… 对不住…… 国安…… 是我害了他……”
“刘叔,别急,慢慢说。”
陆少枫凑近了些,能听清老刘的每一个字,
“是谁让你找国安叔去炸黑瞎子的?你跟我说,我帮你讨个说法。”
老刘的手微微抬了抬,想抓住什么,陆少枫赶紧伸手握住他的手,冰凉的,
没有一点温度。
老刘喘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恐惧和后悔:“是…… 是他…… 他让我去的…… 说…… 说熊胆能卖大钱…… 我…… 我贪财…… 害了国安……”
“他是谁?”
陆少枫追问,心脏跳得快了些,
“刘叔,你说清楚,他是谁?”
老刘的嘴唇哆嗦着,拼尽全力,吐出两个字,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王…… 王炮……”刚说完,老刘的头往旁边一歪,眼睛睁着,却没了神采,胸口也不再起伏。
护士赶紧叫医生过来,上前检查,摇了摇头:
“没气了,准备后事吧。”
刘建军 “哇” 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在床边:“爸!爸!你别走啊!”
陆少枫心里 “咯噔” 一下,王炮?怎么会是他?!
王炮是陆家屯的老炮手,跟陆勇、李炮、赵炮并称 “四大炮手”!,
半个月前秋围打豺的时候,自己还救过他一次,他怎么会撺掇老刘去炸黑瞎子?
耗子在旁边也看傻了,拉了拉陆少枫的衣角,小声说:
“枫哥,老刘刚才说啥了?我没听清……”
陆少枫回过神,拍了拍刘建军的肩膀,语气沉重:“建军,节哀。你爸走得安详,有啥需要帮忙的,跟我说。”
没提王炮的事,现在没证据,不能乱讲,得先压下来。
刘建军抹了把眼泪,点了点头:“谢谢少枫哥…… 我…… 我现在脑子乱得很,还得麻烦你帮我想想后事该咋办……”
“你别慌,”
陆少枫帮他理了理思路,“先通知屯里的人,让他们来帮忙。”
“医院这边我帮你协调,明天先把你爸的遗体运回去,跟国安叔一起下葬,也能少些麻烦。”
忙活了大半夜,帮刘建军安排好医院的事,天快亮的时候,陆少枫和耗子才骑着自行车往回走。
风比夜里更冷了,地上结了层薄霜,
自行车骑在上面 “咯吱” 响。
耗子困得直点头,嘴里还念叨:“枫哥,老刘到底跟你说啥了?你咋不告诉我呢?”
陆少枫脚下蹬着车,心里琢磨着王炮的事,嘴上敷衍:
“没说啥,就是跟我道歉,说害了国安叔。你别瞎问,先回家睡会儿,明天还要下葬。” 没打算现在告诉耗子,怕耗子嘴快,走漏了消息,打草惊蛇。
耗子撇了撇嘴,没再追问,困得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回到屯子,天刚蒙蒙亮,
屯子口的灵棚已经热闹起来,不少人都来帮忙,张大妈正指挥着人搭另一间灵棚,用来放刘阳的遗体。
李炮和陆勇站在一旁,商量着下葬的流程,脸色都很沉重。
陆少枫走过去,跟他们打了招呼:
“李叔,爸,老刘没挺过来,凌晨走的,我跟建军说好了,今天一起下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