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空间驿站定规矩
时维九月，序属三秋。长安城外的官道上，车马络绎不绝，却比往日多了几分异样的喧嚣。不仅有关内关外的口音，更夹杂着身负奇形兵刃、气息彪悍的江湖客，以及身着各色服饰、眼神中充满好奇与贪婪的商旅。他们的目标，大多指向同一个方向——位于终南山余脉、原本荒僻无比，如今却因一道稳定连接着“沙界”的空间通道而名动天下的“沙海驿”。
沙海驿，正是李之源借“万界观测司”奠定信息权威后，联合朝廷设立的首批五座“风行跨界驿站”之一。
驿站并非想象中孤零零的几栋建筑，而是一座依山势而建、初具规模的石头城寨。城寨外围，是披坚执锐、神情肃杀的飞熊卫将士巡逻把守，高大的寨墙上，隐约可见闪烁着符文的守城弩与奇异机关。唯一的大门处，人流排成了长龙，却秩序井然。
队伍前方，一名身着风行商行青色制式短褂、胸前别着一枚刻有“驿”字铜章的管事，正声若洪钟地宣讲着规矩：
“都听好了！凡欲入沙界者，需先至驿站内‘勘合司’凭‘跨界铭牌’办理勘合手续！无铭牌者，可于驿站内‘观测司分理处’申请，需验明正身，缴纳保证金，考核基础异界常识！勘合后，凭‘通关文书’至‘税检司’报备所携物资，出界时，所有收获，需按《空间关税则例》如实申报，依价纳税！若有隐匿、偷逃，一经查实，轻则罚没所得、吊销铭牌，重则移送‘跨界巡防司’法办！”
队伍中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有人面露不满，低声咒骂这规矩繁琐，抽成狠辣；但更多人却是神色平静，或跃跃欲试。能第一时间赶到此地的，大多消息灵通，早已通过各种渠道知晓了这“风行驿站”的规矩。
“下一个！”管事高喊。
一名身材魁梧、背负巨斧的汉子走上前，递上一面巴掌大小、泛着金属光泽的黑色铭牌。管事接过，将其按在一块刻满符文的玉盘上，玉盘微光一闪，浮现出几行小字：“姓名：赵莽。权限：丁上。信用：良。可通行界域：沙界。”
“赵莽，丁上权限，可入沙界，时限十五日。携带物资报备！”管事熟练地记录。
赵莽瓮声瓮气道：“三日干粮，清水五囊，解毒丹三粒，绳索二十丈，精钢斧一把。”这些都是驿站公布的“沙界基础生存套装”内容。
管事点头，在一份兽皮文书上盖下印鉴，连同铭牌递还：“勘合已毕，凭此文书至侧门税检司核验，无误后即可入驿，通过界门。记住，沙界凶险，日落前务必返回前哨安全区，逾期不归，救援费用自理，且影响信用！”
赵莽接过文书，咧嘴一笑：“晓得规矩！”他掂了掂腰间鼓鼓囊囊的钱袋，里面是他准备用来缴纳关税和购买更详细地图的金币，昂首挺胸向着侧门走去。
人群中，一个书生打扮、看起来有些文弱的年轻人，扶了扶脸上那副厚厚的水晶镜片，看着赵莽的背影，低声对身旁一位面容普通、气息内敛的中年人道：“墨先生，看来王爷这驿站与关税之策，已然奏效。各方豪强，无论情愿与否，皆已入瓮。”
那被称为“墨先生”的中年人，正是易容后的墨文。他微微颔首，声音平淡：“程度，王爷此举，非是单纯敛财。你看这驿站，勘合、税检、补给、救援，环环相扣，将所有跨界活动纳入掌控。信息在我，渠道在我，规则亦由我定。天下冒险者，看似自由探索，实则每一步，皆在王爷彀中。此乃阳谋。”
程度，也就是那书生，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钦佩。
他们二人此行，并非为了探索沙界，而是奉李之源之命，前来考察驿站运行情况，并准备执行一项秘密任务。
进入驿站内部，更是别有洞天。宽阔的广场两侧，林立着各种店铺幌子。“风行杂货”出售标准补给与特制工具；“百草堂”售卖通用解毒丹、疗伤药；“奇物阁”则陈列着一些从各异界收集来的、功效不明的奇特物品，供人赌宝；甚至还有一家“快活林”酒肆，供人在出入异界前后放松身心，当然，价格是外面的三倍。
最引人注目的，是广场中央那座被重重阵法光华笼罩、不断有人员进出的巨大石门——那便是通往沙界的“界门”。界门前，税检司的吏员正仔细检查着每个人的行囊，核对文书。
程度和墨文没有停留，直接来到了驿站后院一处守卫更加森严的阁楼。这里是风行体系内部人员的驻地。
阁楼内，负责沙海驿日常运营的，是秦玉龙的一位族弟，名叫秦远，精明干练。见到墨文和程度，他连忙起身相迎：“墨先生，程先生，一路辛苦。驿站运行半月，一切基本顺畅。每日通过界门者，已稳定在三百人左右，关税收入颇为可观。只是……”
“只是什么？”墨文问道。
秦远压低声音：“巡防司昨日抓到几个试图绕过驿站、从一处隐蔽山坳偷渡的家伙，是‘黑煞帮’的人。他们拒不交代是如何发现那处不稳定小裂隙的，已被押送长安。此外，沙界深处，我们的符鸟发现了一些非自然形成的古老遗迹痕迹，似乎年代极为久远，与当前沙界环境格格不入。此事已列为‘地’级机密上报。”
墨文目光一闪：“古老遗迹？看来沙界并非一片荒芜。此事王爷已知晓，我二人此番前来，正是与此有关。王爷有令，组织一支精干小队，由你我带队，对那处遗迹进行初步勘探。人员要可靠，实力需在先天以上，且要懂得阵法或考古。”
秦远精神一振：“属下明白！人手早已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就在沙海驿有条不紊运转的同时，其他几座驿站——冰川界的“雪原驿”、熔火界的“炎堡驿”等，也以相似的模式运作着。李之源通过风行驿站这个枢纽，不仅攫取着巨额的财富，更如同一位高明的棋手，将天下冒险者化作了自己棋盘上的棋子，为他们划定活动范围，提供有限服务，然后坐收其成。
然而，规则的建立，总会触动原有的利益格局。
长安城，某处隐秘的宅邸内。
几位衣着华贵、气度不凡的中年人围坐一堂，脸色都不太好看。他们是几家传统大商号的东主，以往垄断着西域、南诏等地的商路，利润惊人。如今天地剧变，新界域涌现，原本的商路价值大跌，而他们想进入新界域分一杯羹，却要受那风行驿站的盘剥和管制，心中自然愤懑。
“欺人太甚！那李之源，仗着王爷身份和些许奇技淫巧，竟敢设立关卡，收取关税！这与拦路抢劫何异？”一名姓钱的东主愤然拍案。
“钱兄息怒。”另一位姓孙的东主较为沉稳，“如今形势比人强。万界观测司在他手中，驿站是他建的，界门由他把守，朝廷也明显站在他那边。我们硬碰硬，绝非良策。”
“难道就眼睁睁看着他吃肉，我们连口汤都喝不上？”钱东主不甘道。
孙东主眼中闪过一丝精光：“自然不是。规矩是他定的，但未必不能利用。我听说，那观测司正在招募精通各地风物、善于勘探的学者，编撰更详细的异界指南。我们几家，底蕴深厚，门下岂无此类人才？何不借此机会，派人加入观测司，既能获取第一手信息，也能在其中施加我们的影响。”
“此外，”孙东主压低声音，“朝廷不是鼓励上报新发现的节点吗？我们何不联合起来，多派些人手，往那些人迹罕至的深山老林、荒漠绝地去探索？若能发现一处未经开发的小千世界甚至洞天福地，抢先上报，不仅能得重赏，或许还能争取到特许开发权！届时，主动权便不在他李之源一人之手了！”
众人闻言，眼睛皆是一亮。这确实是一条可行之路，既在规则内行事，又能谋求最大利益。
“孙兄高见！”钱东主转怒为喜，“就这么办！我立刻回去抽调人手！”
类似的密谈，在长安、在洛阳、在各州大城，时有发生。李之源设立的规则，如同一块巨石投入水中，在迫使各方势力适应的同时，也激起了他们新的野心与算计。一场在规则框架下，围绕新界域资源与信息的暗战，已然拉开序幕。
十日后，沙海驿。
一支十人小队在墨文和秦远的带领下，悄无声息地通过界门，进入了沙界。除了墨文、程度和秦远，其余七人皆是风行体系内精挑细选的好手，实力最差也是先天三重，擅长合击之术，更有两人对古阵法颇有研究。
沙界的环境，果然比想象中的画面更加令人窒息，幸亏与原住民关系良好，不然进入其中得不到帮助会举步维艰。天空是永恒昏黄，烈日灼烤着无垠的黄沙，热浪扭曲着视线。空气中弥漫着干燥与死寂，只有偶尔掠过的、带着细微沙砾的风声。
小队按照符鸟标记的路线，在起伏的沙丘中艰难前行。墨文手中拿着一个罗盘状的法器，不断调整着方向。程度则负责记录沿途的地质与环境变化。
行进了约莫两个时辰，眼前景象豁然一变。不再是绵延的沙丘，而是一片巨大的、由黑色岩石构成的残破建筑群遗迹。这些建筑风格古朴怪异，并非玄唐任何已知朝代的样式，大多已被风沙侵蚀得只剩下断壁残垣，但依稀能看出昔日的宏伟规模。
“就是这里了。”墨文停下脚步，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这片废墟，“大家小心，按照预定方案，分散探查，注意警戒，有任何发现，立刻发信号。”
队员们应声散开，两人一组，小心翼翼地进入遗迹。
程度兴奋地扶了扶眼镜，拿出炭笔和皮纸，开始快速勾勒遗迹的轮廓与那些奇特的石刻符号。“墨先生，你看这些纹路，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不像装饰，倒像是……某种文字或者能量回路？”
墨文走近，仔细端详着一根倾倒的巨大石柱上的刻痕，眉头微蹙：“确实不似凡物。其构建理念，与当今武道、乃至已知的道法体系，似乎都有差异。年代……恐怕极为久远。”
就在这时，负责东南方向探查的一名队员发出了警戒的鸟鸣声。
墨文和程度立刻赶了过去。只见在一处半埋于沙土中的殿堂遗址内，那名队员正蹲在地上，指着地面一道不易察觉的、几乎被沙土填平的沟壑。
“墨先生，您看这沟壑，走向规整，边缘光滑，绝非天然形成。而且……里面似乎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能量反应。”
墨文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拂去沟壑表面的浮沙。指尖触碰到沟壑底部时，他身体微微一震。
“这是……一种引导和汇聚能量的阵法基痕！虽然残破，但其精妙程度，远超我们现在使用的任何阵法！”墨文眼中露出震惊之色，“这沙界，上古时期，恐怕存在过一个辉煌的文明！”
他站起身，环顾这片广阔的废墟，心中涌起惊涛骇浪。李之源王爷让他来此，果然别有深意。这处遗迹的价值，恐怕远超那些普通的资源矿藏！
“立刻记录所有发现的符文与阵法痕迹！注意收集任何可能带有信息的物品，哪怕是碎片！”墨文沉声下令，“此地发现，列为‘天’级机密，所有人立下神魂誓言，不得外泄！”
就在墨文小队于沙界遗迹中有所发现的同时，远在长安的李之源，正听着秦玉龙的汇报。
“……各大商号已开始行动，纷纷向观测司推荐‘人才’，并组织探险队前往偏远之地。看来，他们是打算在规则内，与我们争夺新节点的发现权了。”秦玉龙语气平静。
李之源把玩着一枚温润的玉佩，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由他们去。水至清则无鱼。有竞争，才有活力。只要他们遵守规矩，上报节点，于朝廷，于天下，并非坏事。我们要做的，是始终掌握最核心的信息、最关键的渠道，以及……制定和解释规则的权力。”
他顿了顿，问道：“墨文那边，有消息传回吗？”
秦玉龙摇头：“尚未有定期回报。沙界环境特殊，微型传音法阵在那般遥远距离效果不佳，且有干扰。不过以墨先生之能，当无大碍。”
李之源点了点头，目光投向窗外，仿佛穿透了重重空间，看到了那片昏黄死寂的沙界，看到了那片古老的遗迹。
“告诉巡防司，加强对各驿站及已开放界域的监控。告诉公输哲，我需要一种能够更快、更隐蔽进行远程通讯的东西。”李之源轻声吩咐，“这万界的棋盘，才刚刚开始布局。规矩立下了，但能否一直立得住，还得看我们手中的筹码，够不够重。”
他收回目光，眼中闪过一丝深邃的光芒。
“等着吧，好戏，还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