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回:破阵救父水界行 上
天幕是深邃的蔚蓝,一轮明日与一轮皎月竟同时悬于天际,日月同辉,洒下明亮却并不刺眼的光芒,将整个世界照得一片通明。奇异的是,无论白日还是(根据日月位置微妙变化推断出的)夜晚,天穹之上皆不见半点星辰,只有那日月永恒般定格,散发着光与热,以及清冷辉光。
下方,是望不到边际的海洋。海水并非外界寻常的碧蓝或深蓝,而是一种近乎青色的玄玄,粘稠而沉重,仿佛流动的水银。虽无风时海面平滑如镜,不起微澜,但那海水中蕴含的磅礴水元力以及隐隐传来的沉重压力,都昭示着它的不凡。然而,正如李之源之前所知,这海水本质仍是“水”,只是因其蕴含的特殊元气与庞大质量,才呈现出如此异象。空气中弥漫着浓郁到极致的水汽,呼吸间肺腑都感到些许沉坠,寻常先天武者在此,恐怕连长时间行动都会感到吃力。
有日月,便有光影交替,有温度变化,也因此衍生出风云。流云在高天之上舒卷,形态各异,时而如轻纱曼舞,时而如峰峦叠嶂。风也存在,只是在这片玄异的海洋之上,风势也显得格外沉凝,吹拂而过,带起的是粘稠的气流呜咽,而非外界那般清爽。
李之源悬浮于千丈高空,略一适应此界环境,便毫不犹豫地按照怀中星空阵盘那微弱却坚定的指引,选定一个方向,身形化作一道淡不可见的流光,御风疾驰而去。
他速度极快,瞬息千里。然而,这碧波玄界实在太过广袤。一日,两日,三日……连续飞行了整整十日!下方的景象却几乎一成不变!永远是那玄青色的、死寂般的浩瀚海洋,仿佛永远没有尽头。若非怀中阵盘的指引始终指向明确的前方,以及日月位置的确在缓慢移动,几乎要让人怀疑是否陷入了某种空间迷宫。
这十日间,他并非一帆风顺。
就在他飞行的第三日,下方平静(看似)的玄青色海面猛然炸开!一道粗壮无比、布满吸盘的巨大触手,如同扭曲的巨蟒,裹挟着腥咸的海风和磅礴巨力,骤然向他卷来!那触手足有数人合抱粗细,速度快得惊人,上面密布着惨白色的、如同眼睛般的诡异斑点。
李之源甚至能闻到那触手带来的、属于深海巨怪的浓烈腥气。他眉头微皱,心念一动。
“巽剑,风逝。”
腰间一枚玉佩(巽剑所化佩饰)微光一闪,一道无形无质、却凌厉至极的剑气后发先至,如同最锋利的手术刀,沿着那触手袭来的轨迹轻轻一划。
“嗤——!”
轻响声中,那巨大的触手应声而断,断口平滑如镜!大量的墨蓝色血液喷涌而出,洒落海面,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响。那断掉的触手剧烈抽搐着砸回海中,掀起滔天巨浪。而海面之下,传来一声沉闷而痛苦的嘶吼,那庞大的黑影迅速向着深海潜去,不敢再露头。
李之源看都未多看一眼,身形没有丝毫停滞,继续前行。仿佛只是随手拂去了一只恼人的蚊蝇。
类似的情形,在后续的飞行中又发生了数次。有时是能口吐冰锥、形如巨鲲的怪鱼跃出水面偷袭;有时是隐匿于云雾之中、翼展遮天、利爪能撕裂金铁的凶禽俯冲;甚至有一次,他飞越一片看似平静的海域时,下方陡然产生一个巨大的漩涡,恐怖的吸力试图将他拖入深海,漩涡中心隐约可见无数锋利如刀的牙齿在开合。
对此,李之源的处理方式简单而高效。离火剑意焚尽冰锥与凶禽;坤剑意定住身形,强行挣脱漩涡吸力,并反手一道乾剑剑气将那漩涡连同其中的利齿怪物一同绞碎。
他心系父踪,不欲与此界生灵过多纠缠,每一次遭遇,皆是以雷霆手段瞬间解决,随即远遁,留下身后一片狼藉的海域与潜藏于深水中的恐惧。
直到第十日,就在李之源都开始微微皱眉,思忖此界究竟有多大时,远方的海平线上,终于出现了一个不同于海水的“点”。
随着距离急速拉近,那“点”迅速放大,轮廓变得清晰。
那并非他想象中的、光秃秃的礁石小岛,而是一片……无比巨大的陆地轮廓!其规模之宏大,以李之源的目测,竟比他出身的主世界,玄唐的三十三州总和,还要辽阔十倍得多!
这哪里是“荒岛”?分明是一片沉没于此界海洋中的浩瀚大陆!
更令人惊异的是,这片大陆并非死寂。靠近之后,可以清晰地看到,靠近海岸线的区域,是连绵不绝、高耸入云的原始森林。那些树木的形态与主世界截然不同,树干呈现一种深沉的墨绿色,叶片宽大厚实,闪烁着金属般的光泽,植被之茂密,几乎看不到丝毫泥土。森林深处,隐约传来不知名兽类的低沉嘶吼,充满了蛮荒的气息。
而在大陆更深处,巍峨的山脉如同巨龙脊背般起伏,山体呈现奇异的苍青色,陡峭嶙峋,一些高峰甚至穿透了云层,山顶覆盖着皑皑白雪,与下方墨绿色的林海形成鲜明对比。
日月悬于这片大陆之上,风云在其间流转。这里俨然是一个独立而完整的生态体系。
李之源悬浮在这片庞大陆地的边缘高空,心中震撼于此界的造化神奇。但他并未忘记此行的目的。他再次取出怀中的星空阵盘。
此刻,阵盘的反应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核心的星图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着,光芒稳定地指向这片大陆的深处,指向那片原始森林与巍峨山脉交界的某个特定区域!
“就在那里了!”
李之源精神一振,十日飞行的枯燥与数次遭遇战带来的些微烦躁一扫而空。他收敛气息,将身形融入高天的流云之中,朝着阵盘指引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潜行而去。
越往大陆深处飞行,越能感受到此地的生机勃勃与危机四伏。下方林海中,有体长数十丈、披覆骨甲的巨兽在漫步,一脚踏下,地动山摇;天空中,有成群结队、羽毛如钢针般的铁翼凶禽掠过,发出刺耳的尖啸;甚至在一些巨大的湖泊河流中,也能感知到不逊于深海的水兽气息。
李之源凭借着远超此界生灵感知的修为和精妙的隐匿技巧,避开了绝大多数不必要的麻烦,一路向着目标区域靠近。
又飞行了约莫大半日,他终于抵达了阵盘指引的最终地点。
那是一片位于山脉脚下、森林边缘的巨大盆地。盆地四周环绕着陡峭的山崖,盆地上空,隐隐笼罩着一层极其淡薄、却扭曲了光线的无形力场。力场之内,景象与外界截然不同,没有茂密的植被,没有活跃的兽类,只有一片死寂的荒芜,以及一些残破的、疑似人工修筑的巨石遗迹,半掩在尘土之中。
而怀中的星空阵盘,此刻正微微发烫,光芒直指那片被无形力场笼罩的盆地核心!
“阵法……而且是极其古老玄奥的阵法。”李之源眼神一凝,落在一处较高的山崖上,仔细观察。
那无形力场看似薄弱,但他的神识探入其中,却仿佛泥牛入海,受到极大的阻碍和扭曲。更有一股隐晦的力量,试图沿着神识反向侵蚀他的心神,引动他内心深处的某些情绪波动。
“小降魔阵……”李之源喃喃自语,认出了这阵法的来历。正是传承记忆中记载的一种上古奇阵。此阵并非以蛮力杀敌,而是直指人心,放大入阵者内心的恐惧、执念、心魔,幻化出相应的景象攻击,虚实难辨,防不胜防。修为越高、心思越杂、执念越深者,陷入此阵便越危险。眼前这座虽然已是残破,威力百不存一,但余威犹在,困住一个道法宗师境的李修,绰绰有余。
“父亲……竟然能在这残阵中支撑三年而未精神崩溃……”李之源心中不由升起一丝复杂的感慨,自己那位看似不靠谱的父亲,或许在意志力方面,确有几分过人之处?或者说,是神经足够大条?
他不再犹豫,救父要紧。身形一晃,便来到了那无形力场的边缘。
深吸一口气,李之源将状态调整至最佳,一步踏入了那扭曲的光线之中。
(上回完)
第八十八回:破阵救父水界行(中)
一步踏入那扭曲的光线之中,周遭景象瞬间变幻。
外界清晰的山林、天光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蒙蒙、无边无际的虚空。没有上下左右之分,只有令人心悸的虚无与死寂。一股无形的力量开始渗透李之源的心神,试图勾起他内心深处的恐惧与执念。
然而,李之源道心澄澈,八脉贯通后神魂更是凝练如金刚,这残破的“小降魔阵”于他而言,如同清风拂山岗。那些试图侵入他识海的负面情绪与幻象,在触及他神识外围那层混沌光晕时,便如同冰雪遇阳,自行消融瓦解,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掀起。
他根本无视了这阵法最核心的惑心之能,神识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直接穿透虚妄,开始解析这座残阵本身的结构。
“坤元定鼎,八极镇岳!”
李之源低喝一声,并未动用攻击性最强的飞剑,而是召出了蕴含坤剑地载之意的阵盘。一道厚重的土黄色光华自阵盘中扩散开来,如同定海神针般,强行在这片混乱的虚无中撑开了一片直径约十丈的稳定区域。区域内,灰雾退散,地面(虽仍是虚无,但感知上变得坚实)稳固,将那无所不在的惑心之力隔绝在外。
以力破巧,强行定住阵脚!
稳住身形后,李之源双目微闭,《天衍术》全力运转。无数推演符文在他识海中生灭,结合自身对阵法的理解,飞速计算着这座残破“小降魔阵”的运转规律、能量节点以及那唯一的“生门”所在。
残阵虽威力大减,但结构依旧复杂玄奥,牵一发而动全身。若强行以蛮力摧毁,很可能引发不可预知的后果,甚至可能波及被困其中的父亲。
时间一点点流逝。在李之源的“道识”视野中,这座残阵逐渐被剥离了神秘的外衣,显露出其内部能量流转的脉络。无数条细微的能量丝线纵横交错,构成一个庞大而残缺的网络。而在网络的核心处,一个极其隐蔽、能量流转相对平缓的节点,被天衍术精准锁定——那便是生门!
“找到了!”
李之源睁开双眼,眸中精光一闪。他并指如剑,一道凝练至极的混沌道元射出,并非攻击,而是如同最灵巧的钥匙,精准地点在了那个生门节点之上。
“嗡——!”
整个灰蒙蒙的虚空剧烈一震!如同平静的湖面被投入了一颗石子,涟漪荡漾开来。前方的虚无如同幕布般被缓缓撕开一道裂缝,露出了其后真实的景象——
那是一片荒芜的盆地,地面是干裂的黄土,散落着一些风化严重的巨石。而在盆地最中心,赫然矗立着一座半坍塌的、由某种青黑色巨石垒砌而成的古老墓穴入口。入口处石门半开,上面雕刻着早已模糊不清的奇异符文,散发着苍凉死寂的气息。
而就在那墓穴入口旁边,一个蜷缩着的身影,映入了李之源的眼帘。
那人衣衫褴褛,几乎不能蔽体,原本华贵的锦袍如今变成了沾满污垢的布条,勉强挂在瘦骨嶙峋的身架上。头发胡须纠结在一起,沾满了尘土草屑,如同一个野人。他面黄肌瘦,眼窝深陷,嘴唇干裂,正靠在一块石头旁,有气无力地拨弄着面前一个用石头垒砌的简易灶台,灶台里还有未燃尽的枯枝,上面架着一个黑乎乎、不知原本是何材质的“锅”,里面似乎煮着些浑浊的汤水,散发着难以言喻的气味。
不是他那失踪三年的父亲,唐王李修,又是谁?
似乎是感应到了阵法的波动和生人的气息,李修茫然地抬起头。当他看到从那撕开的裂缝中走出的、一身整洁玄袍、气度渊深如海的儿子时,他那双因长期营养不良和精神折磨而显得有些浑浊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嘴巴张了张,似乎想说什么,却因为极度的震惊和虚弱,只发出了一声干涩的“嗬……”声。
李之源看着父亲这副凄惨到极点的模样,饶是他心性沉稳,此刻嘴角也忍不住微微抽搐了一下。心中那点因他多年不着调而产生的埋怨,倒是被这强烈的视觉冲击冲淡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哭笑不得的情绪。
“父王。”李之源走到近前,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喜怒。
“源……源儿?”李修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沙哑和颤抖,“是……是你吗?我不是……不是又出现幻觉了吧?”他用力揉了揉眼睛,甚至掐了自己大腿一把,疼得龇牙咧嘴,才确认眼前之人并非幻象。
“是我。”李之源确认道,目光扫过那口黑锅里的“食物”,是一些分辨不出原本形态的鱼虾残骸和几种奇特的草根混煮而成,气味实在不敢恭维。“您还好吗?”
“好?好什么好!”李修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因为虚弱而显得有气无力,“这鬼地方!这该死的阵法!困了老子三年!三年啊!吃不好睡不好,整天提心吊胆,怕被幻象弄死,怕饿死……源儿,你再晚来几年,就只能给你亲爹收尸了!”他说着,情绪激动,想要站起来,却因为身体太过虚弱,晃了一下又坐了回去。
李之源看着他这副样子,心中叹了口气。随手从乾坤囊中取出一个玉瓶,丢了过去。“先把这个吃了,恢复点元气。”
李修手忙脚乱地接住,拔开塞子,一股沁人心脾的药香顿时驱散了周遭的污浊气味。他眼睛一亮,也顾不得问是什么,仰头就将里面那枚龙眼大小、色泽温润的丹药吞了下去。
丹药入腹,顿时化作一股温和而磅礴的暖流,迅速涌向他的四肢百骸。原本虚弱无力的身体仿佛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药力。苍白的脸上迅速恢复了一丝血色,干涸的经脉中也重新生出了微弱的气感。虽然距离恢复修为还差得远,但至少不再是那副随时可能断气的模样了。
“好……好东西!”李修长长舒了口气,感觉身上有了些力气,这才想起打量儿子。这一打量,心中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他发现自己竟然完全看不透李之源的修为!只觉得对方站在那里,就如同深渊大海,气息深不可测,与三年前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源儿,你……你的修为……”他忍不住问道。
“略有精进而已。”李之源淡淡带过,显然不欲多谈。他目光转向那半坍塌的古墓入口,“父王就是为了这个,才被困在此地三年?”
提到这个,李修脸上露出一丝尴尬混合着后怕的神情:“唉,别提了!为父当年偶得一张残图,指向这碧波玄界的一处上古遗迹,说是有天大机缘……谁曾想,刚找到地方,还没进去多远,就触发了这鬼阵法……差点把老命交代在这里……”他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那古墓,显然这三年给他留下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李之源点了点头,对这古墓所谓的“机缘”并无多大兴趣。他获得的炼气士传承远比这墓主人可能留下的东西完整和高明得多。他现在只想尽快带着父亲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能走吗?”他问道。
“能!能走!”李修连忙点头,挣扎着站起身,虽然还有些踉跄,但服用丹药后,基本的行动已无大碍。
然而,他并没有立刻跟着李之源离开,而是转身,有些吃力地拖过来一个巨大的、用某种坚韧的藤蔓和破烂衣物勉强捆扎起来的包裹。那包裹鼓鼓囊囊,看起来分量不轻,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些什么。
李之源瞥了一眼,没说什么。想来是父亲在这古墓或是阵法内,这三年里搜集到的一些他认为的“宝贝”。或许是些奇特的矿石,或许是墓穴里散落的、蕴含些许灵气的陪葬品,又或者只是他用来打发时间制作的一些粗糙工具。李之源对此毫无探究的欲望。
李修见儿子没反对,像是松了口气,费力地将那个几乎有半人高的大包裹扛在肩上。那包裹压得他本就虚弱的身体又是一晃,但他还是紧紧抓住,脸上甚至露出一丝“总算没白来”的庆幸表情。
“走吧,源儿,这鬼地方,我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李修扛着大包,催促道。
李之源不再多言,转身便向着来时撕开的生门裂缝走去。李修连忙跟上,步履虽然还有些虚浮,但眼神中已重新燃起了对自由的渴望。
父子二人,一前一后,踏出了这片困锁李修三年之久的残阵范围。
外界,依旧是那片死寂的盆地,但天空中日月光辉洒落,远处山林隐约传来的兽吼,此刻听在李修耳中,都显得无比亲切。
“总算……总算出来了!”李修激动得几乎要老泪纵横。
李之源则抬头望了望天色,感受着怀中星空阵盘恢复了平静,心中思忖着归途。带着一个虚弱且扛着大包的父亲,显然不能再像来时那样高调御空疾驰了。需要规划一条相对安全、且能尽快抵达出口节点的路径。
他看了一眼身旁气喘吁吁、却死死抱着那个大包裹的父亲,微微摇头。
“跟上。”
说完,他便选定了一个方向,身形飘然而起,速度并不快,恰好让李修能够勉强跟上。
(中回完)
第八十八回:破阵救父水界行(下)
踏出残阵范围,重见真实的天光日影,李修激动得几乎哽咽,贪婪地呼吸着即便带着草木腐朽与泥土气息、却也自由无比的空气。他肩上那个硕大而沉重的包裹,与他虚弱的身形对比鲜明,但他死死抓着,仿佛那是他三年困苦生涯唯一的慰藉与战利品。
李之源并未理会父亲那点小心思,他目光扫过四周。盆地边缘,有一条蜿蜒的河流,水量充沛,流向正是他来时记忆中的、通往海岸的大致方向。河水清澈,与外界寻常江河无异,并非那令人压抑的玄黑色海水。
“走水路。”李之源言简意赅,当先朝着河流走去。
李修一愣,看着儿子既没有御空带他飞行,也没有召唤出什么拉风的飞行法宝的意思,只是徒步而行,心中虽有些嘀咕,却也不敢多问,连忙扛着包裹,深一脚浅一脚地跟上。他如今修为几乎跌至谷底,体力也远未恢复,走起路来颇为吃力。
来到河边,李之源目光落在岸边一株需十人合抱的参天巨木上。此木通体呈暗金色,木质紧密,散发着淡淡的灵气波动,显然并非凡品。
他并指如剑,甚至未曾动用本命飞剑,只是以精纯的混沌道元凝聚于指尖,凌空一划。
“嗤啦!”
一道无形剑气掠过,那株巨木齐根而断,断面光滑如镜。紧接着,剑气纵横交错,木屑纷飞如雨,不过片刻功夫,一艘长约五丈、中间被掏空、形制古朴却异常坚固的独木舟便已成型。舟首甚至还被削出了微微上翘的弧度,以减少行进阻力。
李修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如今修为通天,却也没想到举手投足间便有如此造化手段,伐木为舟,轻松写意如同儿戏。他咽了口唾沫,把“为何不直接飞回去”的疑问彻底咽回了肚子里。
“上船。”李之源率先踏入独木舟。舟身微微一沉,便稳稳浮在水面。
李修连忙费力地将那个大包裹先推上船,然后自己才手脚并用地爬了上去。独木舟空间不算宽敞,他抱着他的宝贝包裹缩在船尾,李之源则静立于船头。
李之源并未撑篙,只是心念微动,一缕微不可查的巽风剑意萦绕在独木舟周围,推动着小舟,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牵引着,平稳而迅速地顺流而下。
离开了那片被残阵影响的死寂盆地,河流两岸的景象顿时变得生机盎然起来。参天古木遮天蔽日,许多树木的形态前所未见,有的枝叶会自行发出柔和的光芒,有的则结着颜色艳丽、形状奇特的果实。林间时而有矫健的兽影一闪而过,发出低沉的咆哮或尖锐的啼鸣。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木灵之气与各种奇异的花香、果香,偶尔也夹杂着腐叶和野兽的气息。
李之源负手立于船头,神识如同轻柔的网,悄然铺开,感受着这个奇异世界的法则脉动与生灵韵律。这里的生命形态与玄唐主世界迥异,似乎更加古老和蛮荒,法则也更为直接和……“粗糙”。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浓郁的水元力与木元力交织,构成了此界生态的基石。那高悬的日月,洒下的光辉中也蕴含着独特的力量,滋养着万物。
“倒是个感悟水木相生、自然造化之道的好地方。”李之源心中暗忖,若非急着带父亲离开,倒真想在此界多停留些时日,细细体悟。
河流渐宽,水势平缓。水中亦是热闹非凡。色彩斑斓、体型巨大的游鱼成群结队地掠过船底,有些好奇地靠近,用脑袋撞击着船身,发出“咚咚”的声响;长着翅膀、形如飞鱼的生物不时跃出水面,划过优美的弧线;水草丰茂处,更有磨盘大小的巨蚌微微开合,露出里面莹润的珍珠光泽。
李修起初还有些紧张,生怕水中窜出什么恐怖巨兽。但见儿子始终气定神闲,小舟行驶平稳,那些水族似乎也仅限于好奇,并未攻击,这才渐渐放松下来。他甚至有闲心指着一些从未见过的奇异鱼类,试图跟儿子分享他的“见识”,可惜李之源只是静静感受着此界法则,并未回应。李修讨了个没趣,只好讪讪地缩回去,抱紧自己的包裹。
如此顺流而下,行了约莫两日。期间李之源除了偶尔给李修再服下一枚固本培元的丹药外,几乎没有任何交流。李修也识趣地不再打扰,大部分时间都在打坐调息,努力恢复一丝微末的真气,或者看着两岸飞速倒退的奇景发呆,感慨自己当初真是猪油蒙了心,才会跑到这种鬼地方来找什么“机缘”。
这一日,河道陡然开阔,眼前豁然开朗!
无边无际的蔚蓝色海洋,终于再次出现在视野的尽头。河流在此汇入大海,形成了一片宽阔的河口三角洲。这里的海水,恢复了它本该有的颜色,蔚蓝、清澈,与天际相连。虽然依旧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淡淡水元灵气,但已不再是那令人心悸的玄幽重水。海浪轻轻拍打着岸边的金色沙滩,发出舒缓的哗哗声。
天空中有海鸟盘旋啼鸣,体型巨大,羽毛靓丽。远处的海面上,能看到有庞大的、如同小山般的生物缓缓浮出水面喷出水柱,又缓缓沉下,悠然而惬意。与来时那段死寂、充满杀机的玄黑海域相比,这片海域显得生机勃勃,甚至带着几分祥和。
独木舟驶入河口,进入了真正的海洋。
到了海上,李之源依旧没有加速。他操控着独木舟,沿着海岸线的方向,不疾不徐地前行。海风拂面,带着咸湿的气息,吹动了他的衣袍和发丝。
他站在船头,闭目凝神,将神识更多地投向这浩瀚的海洋。他“看”到了海底色彩斑斓的珊瑚丛林,看到了成群结队、鳞片闪耀的鱼群如同银色风暴般席卷而过,看到了隐藏在幽深海沟中的古老沉船遗迹,也感知到了在更深、更远的海域中,那些潜伏着的、气息堪比宗师甚至更为强大的海洋巨兽。
这个世界,远比他从父亲阵盘和外界档案中了解到的,要复杂和精彩得多。它并非只有危险,更有其独特而完整的生态与法则。那日月同辉而无星辰的天象,这广袤大陆与无尽之海,共同构成了一个奇妙的平衡。
李修也被这迥异于内陆河流的海景所吸引,扒着船舷,好奇地张望。他甚至看到不远处的海面上,有几只憨态可掬、顶着硕大贝壳的海兽在嬉戏,忍不住指给李之源看:“源儿,你看那……”
李之源依旧没有回应,但他的神识却悄然掠过那几只海兽,感知着它们简单而快乐的生命波动。
归途,在这慢悠悠的航行中,仿佛变成了一场异界风光的巡礼。没有厮杀,没有紧迫,只有舟行碧波上,人在画中游的宁静。李之源借此机会,让自己的心神更加贴近这个世界的自然韵律,那困锁第九脉后更加敏锐的感知,捕捉着风中、水中、阳光中流淌的细微道韵。
李修似乎也渐渐习惯了儿子的沉默和这种缓慢的节奏。他开始絮絮叨叨地,低声讲述他这三年是怎么靠抓那些误入阵法的傻鱼笨鸟活下来的,怎么尝试破解阵法结果差点被自己的恐惧幻象吓死,怎么在古墓外围捡到一些“亮晶晶的石头”和“看起来很有年头的碎片”……
李之源听着,依旧不语,但周身那股生人勿近的冷峻气息,似乎在这海风与父亲的絮叨中,悄然融化了一丝。
独木舟,载着一对关系微妙、久别重逢的父子,在这片蔚蓝而陌生的海洋上,向着归家的方向,平稳驶去。
(第八十八回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