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碎玉轩那边雷厉风行地捆了三个奴才送去皇后宫里的消息,像一阵风似的,转眼就传遍了后宫。

孙妙青正拿着小银剪,慢条斯理地修剪着一盆文竹的枯枝,听完青珊带着惊叹的禀报,手上动作丝毫未乱,只是轻轻“咔哒”一声,剪下最后一根碍眼的黄叶。

“瞧你那点出息,这算什么?”她将银剪放回盘中,用帕子擦了擦手,“这才刚开锣呢。”

她转向一旁候着的小太监:“小沛子。”

“奴才在。”

“去,寻个由头,让冷宫那个小太监,把余氏扎娃娃的事,‘不小心’漏给碎玉轩的人听。”

小沛子机灵,一听就明白了,躬身道:“奴才遵命。”

等小沛子退了出去,青珊终于忍不住了,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小主,奴婢不明白。我们之前不是让他把嘴闭紧吗?怎么现在又……再说了,咱们管莞贵人做什么?由着她们狗咬狗,咱们坐山观虎斗,岂不更好?”

孙妙青闻言,抬眼看她,那眼神里没有责备,反而有几分像教书先生看自家不开窍的学生。

“坐山观虎斗?”她轻笑一声,端起茶碗,“那得是两只虎才行。现在的余氏,是条连牙都快掉光了的死狗,能咬莞贵人几口?”

她用杯盖撇着茶叶沫子,不紧不慢地开口:“莞贵人这次,只抓到了下毒,由头是余氏嫉恨。这事可大可小,皇后要是想和稀泥,罚几个奴才也就过去了。可若是加上巫蛊诅咒呢?”

孙妙青的指尖在温热的杯壁上轻轻一点。

“性质就全变了。下毒是奴才胆大包天,可巫蛊,从来都是主子的罪过。”

青珊的眼睛慢慢睁大,似乎明白了什么。

“余莺儿当初是谁的人?”孙妙青循循善诱地问。

“……华妃。”青珊的声音有些干涩。

“这就对了。”孙妙青的唇角勾起一抹笑意,“莞贵人把刀递到了皇后手里,我呢,不过是帮着把刀磨得更锋利一点,再告诉皇后,捅哪儿最疼。”

“去吧,吩咐小厨房做些精致的点心。”

这后宫的戏台子,可比人间那些有趣多了。

慎刑司的效率,出乎意料的高。

不过半日,审讯的结果就送到了养心殿,摆在了皇帝的御案上。

除了下毒,还搜出了一样更让皇帝震怒的东西——一个扎满了银针的布偶,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墨迹写着甄嬛的生辰八字。

巫蛊之术。

这是历朝历代都容不下的禁忌,是悬在所有帝王心头的一根刺。

皇帝的脸当场就黑了,他正准备启程巡视土地,没工夫跟一个疯女人耗着。

“苏培盛!”

“奴才在。”

“传朕旨意,余氏言行不端,品行不佳,罪无可恕。”皇帝的声音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着,赐死。办利索点,朕不想在宫外还听到她的消息。”

“嗻。”

苏培盛领了旨,不敢耽搁,亲自带着人往冷宫去了。

此时的碎玉轩,安陵容和沈眉庄正陪着甄嬛说话。

听闻余氏被赐死,沈眉庄长舒一口气,眉间的郁结都散了几分。

“总算是除了这个祸害,也算老天有眼。”

甄嬛靠在榻上,精神看着好了不少,只是淡淡一笑:“她自己作死,谁也拦不住。”

话音刚落,浣碧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声音都带着颤。

“小主!不好了!冷宫那边……闹起来了!”

槿汐立刻厉声问道:“慌张什么,好好说!”

“那余氏不肯就死,在冷宫里撒泼打滚,抱着门框大吵大闹,说要见皇上,谁也近不了她的身!”

小太监喘着粗气补充。

“苏公公在那儿急得满头大汗,皇后娘娘那边推说头风犯了,华妃娘娘宫里更是半点动静都没有,这事儿就这么悬着了!”

沈眉庄一听就火了,拍案而起。

“简直不知死活!难不成还要等皇上从宫外回来处置她一个贱婢不成!”

“姐姐别去。”甄嬛拉住她,“你身份尊贵,何必亲自去沾那腌臜事。不过是垂死挣扎,由她去吧。”

一直沉默不语的安陵容,看着两位姐姐亲密无间的姿态,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的指甲,悄悄掐进了掌心。

她知道,这是个机会。

一个能让她在这座高墙内,真正“有用”的机会。

“姐姐,”她柔柔地开了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关切,“我看时候也不早了,外面风大,我先回去了,也免得扰了姐姐静养。”

甄嬛温和地点点头:“路上小心。”

沈眉庄也道:“妹妹慢走。”

安陵容福了一福,转身离去,那裙摆划出的弧度,带着一股不为人知的决绝。

她没有回自己的宫苑,而是径直朝着冷宫的方向走去。

……

同一时间,孙妙青的咸福宫里,小沛子正一五一十地汇报着各处最新的动静。

“回小主,碎玉轩那边刚得到消息,冷宫的余氏正寻死觅活地闹着呢。”

孙妙青正用一把小巧的玉石滚轮,不紧不慢地在脸颊上滚动,闻言,动作丝毫未停。

“哦?”

她的声音懒洋洋的,仿佛在听一件无关紧要的闲事。

“皇后和华妃都没动静?”

“是。”小沛子答道,“皇后宫里说娘娘头风犯了,翊坤宫那边连个问话的太监都没派。”

孙妙青轻笑一声,玉轮在下颌线上划出一个优美的弧度。

“当然没动静。”

“皇后巴不得事情闹大,最好闹到皇上回来,才能彰显她甄嬛无能,连个奴才都处置不好。”

“华妃呢,更是乐得看戏。余莺儿是她的人,如今成了废棋,能给甄嬛添堵,就是这颗棋子最后的价值了。”

她将玉轮放下,看向一旁的青珊。

“你猜,现在谁最着急?”

青珊想了想,试探着说:“是……莞贵人?”

“不。”孙妙青摇了摇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洞察一切的了然。

“是安陵容。”

“一个急于证明自己价值,想要融入核心圈子的新晋合伙人,最怕的就是被边缘化,最渴望的就是递上投名状。”

她端起茶碗,慢悠悠地吹开浮沫。

“等着吧,她会去的。”

“她不但会去,还会用最利落,也最出人意料的方式,解决掉这个麻烦。”

果不其然,不到半个时辰,小沛子就面带惊异地回来复命。

“小主,您真是神了!”

“安小主果然去了冷宫,也不知她对苏公公说了什么,苏公公竟真的听了她的,直接命人用弓弦勒死了余氏!现在,冷宫已经安静下来了!”

“做得不错。”

孙妙青的反应,平静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青珊却倒吸一口凉气:“这安小主,瞧着柔柔弱弱的,心思竟如此……狠绝。”

“狠?”孙妙青放下茶碗,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这世上,最没用的就是心软。”

“她以为这是她递给甄嬛的投名状,却不知,这份‘狠’,恰恰是甄嬛最忌惮的东西。”

“甄嬛需要的,是听话的、能为她所用的盟友,而不是一个心思深沉、手段毒辣的潜在威胁。”

孙妙青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碎玉轩的方向。

“这颗钉子,我已经帮她埋下了。”

“现在,我得再帮她浇点水,让它生根发芽。”

她转过头,声音冷静而清晰。

“青珊。”

“奴婢在。”

“你去找个可靠的人,装作无意,在碎玉轩当值的宫人面前,把安小主如何在冷宫‘指点’苏培盛的话,‘不经意’地漏出去。”

“记住,要添油加醋,把安小主说得越冷静,越可怕,越好。”

“要让听见的人觉得,安小主不是在帮忙,而是在享受那种掌控生死的快感。”

青珊心头一凛,瞬间明白了孙妙青的用意。

这已经不是挑拨离间了。

这是诛心!

“是,奴婢这就去办。”

做完这一切,孙妙青才重新坐下,将手轻轻放在依旧平坦的小腹上。

后宫这个巨大的名利场,人与人之间的信任,薄得就像一张窗户纸。

甄嬛、沈眉庄、安陵容这个看似牢固的铁三角,其实内部早已有了裂痕。

家世、性情、格局,无一相同。

自己要做的,不是去创造裂痕,而是在那道最脆弱的缝隙上,轻轻地,再推一把。

“A轮融资,看重的就是团队的稳定性。”

“一个核心团队随时可能内讧的公司,可走不远啊。”

她低声喃喃,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一个猎人,看到了猎物,正一步步踏入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

碎玉轩内,安陵容离去后留下的那点凉意,很快就被炭盆的暖意驱散了。

碎玉轩那边刚传出余氏被勒死的消息,青珊派去打探的小太监就带回了另一个流言。

“回小主,奴才刚听碎玉轩的宫人嚼舌根,说安小主去冷宫‘指点’苏公公用弓弦办事时,那叫一个冷静果决,眼睛都没眨一下,比慎刑司的老手还利落呢。”

小太监学得惟妙惟肖,刻意压低了声音,带着一股子神秘和惊惧。

“哦?”

孙妙青正用指腹蘸着新制的茉莉香膏,闻言,手上动作未停,只是眼睫轻轻一抬。

“这么快就传开了?”

“可不是嘛!”青珊在一旁接话,语气里透着兴奋,“奴婢都听见好几个版本了,有说安小主是面带微笑看着余氏断气的,还有说她事后还跟苏公公探讨哪种手法更干净呢!”

这正是孙妙青想要的效果。

谣言的威力,不在于真,而在于它恰好迎合了人们心中最阴暗的想象。

“很好。”孙妙青将香膏均匀涂在手腕,香气清幽,“这水,算是浇下去了。接下来,就看甄嬛那块地,吸不吸收了。”

她刚放下香膏盒,小沛子就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古怪的神色。

“小主,宫里头……出怪事了。”

“说。”

“冷宫那边,好几个杂役太监说,夜里总能听见余氏在里头唱曲儿,声音跟鬼哭似的。还有巡夜的侍卫,说瞧见一抹白影在宫道上飘,吓得腿都软了!”

孙妙青的指尖在桌上轻轻一点,瞬间了然。

“是碎玉轩的手笔。”

她的语气笃定,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青珊一惊:“小主怎么知道?”

“余氏刚死,就闹鬼,矛头直指心中有鬼之人。”孙妙青唇角勾起一抹浅笑,那笑容里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华妃党羽里,谁最胆小,又直接参与了毒害一事?”

“丽嫔!”青珊脱口而出。

“这就对了。”孙妙青端起茶碗,评价道:“一招不错的心理战术。先用流言造势,再用实体惊吓,双管齐下,足以击溃心理防线薄弱的目标。”

她呷了口茶,眼神里却带着一丝玩味。

“不过,这法子还是糙了些。动静太大,容易留下把柄。而且,只针对一个丽嫔,格局小了。”

对她这个习惯了现代信息战和公关手段的人来说,甄嬛的计策有效,但不够精妙。

“小沛子。”

“奴才在。”

“你继续盯着,尤其是启祥宫和碎玉轩的动静。我倒要看看,甄嬛这出戏,打算怎么收场。”

果不其然,当晚就出事了。

消息传来,说是富察贵人从翊坤宫出来,半道上撞见了“鬼”,当场吓晕了过去,现在还人事不省。

“吓错人了?”青珊听完,忍不住想笑。

“不。”孙妙青摇了摇头,眸光清亮,“这不是吓错了,这是……上天都在帮她。”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

“刻意去吓丽嫔,丽嫔心里有防备,反而会怀疑是人为。可无辜的富察贵人被吓晕,这事在旁人听来,才更像是真的冤魂索命,不分青红皂白。”

“如此一来,整个后宫都会相信,余莺儿的鬼魂,真的回来了。”

孙妙青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一个棋手,看到了对手一步棋后,自己可以落子的整片星空。

甄嬛在第一层,想的是吓疯丽嫔,扳倒华妃。

而她,在第五层。

她看到了这场混乱中,一个绝佳的机会。

一个能让那颗名为“猜忌”的种子,瞬间破土发芽的机会。

“青珊。”

“奴婢在。”

“你之前不是说,碎玉轩的人在传安陵容的闲话吗?”

“是。”

“你再去寻个机灵的人,换个说法。”

孙妙青转过身,声音冷静得像冰。

“就说,莞贵人防着安小主呢。说安小主心思太深,手段太狠。”

青珊心头一凛,倒吸一口凉气。

这一招,比之前单纯说安陵容狠毒,还要诛心!

之前是让甄嬛忌惮安陵容的“狠”。

现在,是直接告诉安陵容——看,你的好姐姐根本没把你当自己人!

“记住,”孙妙青加重了语气,“要把莞贵人的‘防备’和‘隐瞒’,说得像是为了保护安小主,是一种‘用心良苦’。要让安小主听到后,感觉自己像个被排挤在核心圈外,还被当成傻子一样安抚的局外人。”

“是,奴婢明白了!”青珊躬身领命,只觉得后背都起了层白毛汗。

小主这心思,真是九曲十八弯,一环扣一环。

“去吧。”

窗外,风雨欲来。

甄嬛的棋,已经落下。

而她,则在甄嬛布下的棋盘上,落下了属于自己的,更致命的一子。

“一个成功的项目,最怕的不是外部的竞争,而是内部团队的崩盘。”

她低声自语,唇角扬起一抹尽在掌握的微笑。

“甄嬛,你的团队,马上就要迎来第一次压力测试了。”

“希望你能挺住。”

丽嫔听着外面宫人压低声音的议论,听着富察贵人被吓晕至今未醒的传闻,一张脸早已没了血色。

她猛地起身,将殿内所有的窗户都死死关上,连门都用门闩抵了三道。

可那风声,还是像女人的哭嚎,一阵阵地往她耳朵里钻。

砰!

一扇没关严的窗户被狂风吹开,重重地撞在窗框上。

“啊!”

丽嫔一声惨叫,整个人从椅子上摔了下来,手里的佛珠散了一地。

她连滚带爬地缩到床角,抱着被子瑟瑟发抖,眼睛死死盯着那扇不断开合的窗户。

那里,空无一人。

可她,却仿佛看到了余莺儿穿着红衣,七窍流血,正对着她笑。

终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傍晚,到了各宫嫔妃去景仁宫请安的时辰。

丽嫔眼下的乌青浓得像墨,神思恍惚,显然是被鬼神之说搅得心神不宁。

请安时,甄嬛特意坐到了她下首,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

“也不知余妹妹走得安不安稳,这雷声一阵大过一阵,听着真叫人心慌。”

沈眉庄在一旁淡淡搭腔:“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身正之人,雷声再大,也只当是天公助兴罢了。”

两人一唱一和,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像针,狠狠扎在丽嫔的耳朵里。

丽嫔猛地抬头,正对上甄嬛看过来的眼神。

那眼神清凌凌的,无悲无喜,却看得她心里发毛。

“哐当!”

她手里的茶盏应声落地,摔得粉碎。

一时间,殿内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皇后皱了皱眉:“丽嫔这是怎么了?”

“臣妾、臣妾手滑了。”丽嫔慌忙跪下,脸色煞白如纸。

从景仁宫出来,天色已经全黑了。

狂风卷着豆大的雨点砸下来,宫灯在风雨中摇曳,将人的影子拖得歪歪扭扭,如同鬼魅。

丽嫔提着裙摆,催着宫人快走,只想赶紧逃回自己的宫殿。

就在拐过一个宫道转角时,一阵阴风猛地吹过,吹灭了她们手里的所有灯笼。

四周,瞬间陷入死寂的黑暗。

黑暗中,一抹惨白的影子,披头散发,就那么直挺挺地立在前方不远处。

风吹起祂的衣角,像一面向亡魂招手的幡。

“啊——!”

丽嫔身边的宫女太监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四散奔逃,片刻就跑了个干净。

丽嫔双腿一软,瘫倒在冰冷的泥水里。

她指着那白影,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白影往前飘了两步,又倏地一下,消失在浓稠的黑暗里。

“鬼!有鬼!”

“余莺儿来索命了!别找我!不是我!”

“是华妃娘娘!是华妃娘娘让我干的!!”

丽嫔疯了,在雨地里手脚并用地爬,嘴里语无伦次地尖叫着,将所有的秘密都吼了出来。

等华妃和甄嬛等人闻讯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

华妃的脸,瞬间黑如锅底。

“疯言疯语!来人,把她给本宫堵上嘴,带回翊坤宫!”华妃厉声下令,她身边的太监立刻就要上前。

“慢着!”

沈眉庄上前一步,冷声拦住:“华妃娘娘急什么?丽嫔姐姐神志不清,嘴里却喊着娘娘,此事蹊跷,我看还是该送到皇后娘娘那里,请太医来瞧瞧,问个明白才好。”

甄嬛扶着槿汐的手,幽幽开口:“是啊,丽嫔姐姐这是怎么了?莫不是真做了什么亏心事,冲撞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才把实话都说了出来?”

“放肆!”华妃怒不可遏,“本宫宫里的人,什么时候轮到你们两个来置喙!”

眼看就要动手,一个沉稳的声音破开雨幕传来。

“都住手。”

皇后在众人的簇拥下缓缓走来,凤驾的明黄仪仗在雨夜里格外醒目。

她的头风,又不疼了。

她看了一眼在地上哭嚎的丽嫔,又扫过剑拔弩张的华妃和一脸冷然的甄嬛,淡淡开口。

“看样子,是受了惊吓,魇着了。”

她挥了挥手,对身边的剪秋说:“把丽嫔带回景仁宫,传太医来,好生‘静养’。”

那“静养”二字,轻飘飘的,却让华妃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

这意味着,丽嫔这个唯一的“证人”,落到了皇后手里。

看着丽嫔被皇后的宫人像拖死狗一样架走,华妃狠狠剜了甄嬛一眼,那眼神里的杀意几乎要凝成实质。

她一言不发,拂袖而去,背影里满是滔天的怒火与一丝无法掩饰的狼狈。

甄嬛看着华妃气急败坏的背影,唇边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更后面的孙妙青一言不发,只做背景板。

她缩在人群的末尾,由宫女举着伞,冷眼看着眼前这出年度大戏。

好一招“装神弄鬼”,好一出“疯癫实录”。

甄嬛这小团队,执行力是真的强。策划、踩点、执行、舆论造势,环环相扣,一个萝卜一个坑,半点没浪费。

丽嫔这个猪队友,被吓疯是迟早的事,只是没想到场面这么精彩。

孙妙青看着华妃那张气到扭曲的脸,心里默默给甄嬛点了个赞。釜底抽薪,打蛇打七寸,这一招,直接把华妃钉在了“主谋”的十字架上,就算皇帝再宠爱,也得脱层皮。

就在华妃的人要上前堵嘴时,沈眉庄和甄嬛一前一后地开口,配合得天衣无缝。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三言两语就把华妃架在了火上烤。

孙妙青心里暗笑,这哪里是宫斗,分明就是一场精彩的职场博弈。甄嬛团队抓住了对方的重大失误,正准备公开处刑,而华妃这个部门总监,气急败坏地想搞内部消化。

可惜,大老板来了。

皇后在一众人的簇拥下出现,那仪态,那气度,仿佛不是来处理一桩丑闻,而是来欣赏一场雨中即景。

孙妙青的视线落在皇后身上,心头一凛。

来了,全场段位最高的人来了。

只听皇后轻飘飘一句“魇着了”,就给事件定了性。再一句“带回景仁宫,好生‘静养’”,更是高明。

这哪里是静养,分明就是扣押。

丽嫔这颗烫手的山芋,既是扳倒华妃的利器,也是引火烧身的火种。甄嬛和沈眉庄位份低,接不住。华妃想抢,但名不正言不顺。

只有皇后,能用“中宫之责”这个万能的理由,光明正大地把“证人”收入囊中。

不费一兵一卒,就从华妃手里夺走了最关键的棋子,还顺带卖了甄嬛一个人情。这操作,放现代职场,起码是cEo级别的。

孙妙青看着被拖走的丽嫔,又看了一眼拂袖而去的华妃,最后目光落回了看似赢了一局的甄嬛身上。

她赢了吗?

是,也不是。

她报了仇,出了气,却也把一把刀,亲手递到了皇后手上。

孙妙青默默收回视线,拉了拉自己宫女的袖子,示意她退后,再退后,把自己彻底隐没在黑暗里。

风雨飘摇,大戏落幕。

有人笑,有人怒,有人坐收渔翁之利。

而她,这个最不起眼的看客,却看得最是清楚。这后宫的权力牌桌,刚刚完成了一次小的洗牌。

孙妙青转身,带着宫人悄无声息地离开。雨水打在油纸伞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像是在为某个人的命运,敲响了丧钟。

她唇角微微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

乱点好,越乱,机会才越多。

华妃断了一臂,皇后得了利刃,莞贵人出了恶气……

那她这个一直蛰伏的人,也该找个机会,给自己挪挪位置了。

一场泼天大雨,冲刷了宫道上的闹剧,却丝毫未能撼动孙妙青内心的平静。

她宫里的地龙烧得正旺,暖意融融,与窗外的阴冷寒湿判若两个世界。

青珊从外面带了一身寒气快步进来,脸上是压不住的兴奋和忧虑。

“小主,都乱起来了!”

“翊坤宫那边,华妃娘娘气得把殿里的东西都砸了,跟疯了一样!”

孙妙青正慢条斯理地用银签拨弄着手炉里的香灰,闻言连眼皮都未曾抬一下。

“砸东西,说明她怕了,也说明她还有理智,知道只能在自己宫里发疯。”

她淡淡开口,声音平稳得像一潭深水。

“一个真正气疯的人,是会冲到景仁宫去抢人的。”

青珊一愣,细细一想,确实是这个道理。

“那……那丽嫔被皇后娘娘带走了,华妃岂不是只能干等着?”

孙妙青终于抬眼,唇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华妃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她放下银签,端起温热的牛乳茶。

“看着吧,翊坤宫的救兵,已经在路上了。”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又有小太监来报,说曹贵人抱着温宜公主去了翊坤宫。

青珊这下彻底糊涂了:“小主,这都什么时候了,她带个病恹恹的公主过去,不是触华妃的霉头吗?”

“不。”

孙妙青轻呷一口牛乳,眼神里闪烁着洞悉一切的精光。

“她带去的不是公主,是华妃唯一的生路。”

“一个疯子的话,是不能信的。”

孙妙青的声音幽幽响起,仿佛她就站在翊坤宫内,亲耳听着曹琴默的献计。

“只要坐实了丽嫔是‘真疯’,那她说的每一个字,都会变成射向皇后的一支箭。”

“皇后若审,是苛待疯妇,构陷宠妃。”

“若不审,便是默认此事存疑,无法给甄嬛交代。”

“所以,丽“嫔疯了,不是坏事,反而是好事。她这一疯,等于自己堵上了自己的嘴,也堵死了甄嬛所有的路。”

青珊听得目瞪口呆,后背阵阵发凉。

这些弯弯绕绕,她只觉得比外面的雨天还要阴冷。

小主这心思,究竟是怎么长的?竟能将人心算计到如此地步!

第二日,天刚破晓,一道懿旨便如惊雷般炸响在后宫。

太后出手了。

青珊将打听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末了,气得直跺脚。

“小主,您听听!太后也太偏心了!”

“丽嫔言行无状,秽乱后宫,褫夺封号,打入冷宫!”

“就这么轻飘飘一句话,华妃娘娘就彻底脱身了!还顺带拔掉了丽嫔这根钉子!莞贵人她们岂不是白忙活一场?”

“不白忙。”

孙妙青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雨后被洗刷得格外干净的琉璃瓦。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冷峭的笑意。

“甄嬛想要的,是出一口恶气,顺便扳倒华妃。她目的达到了一半,出气了,也让华妃伤了元气。”

“华妃想要的,是保住自己的地位和皇帝的恩宠。她也达到了。”

“皇后想要的,是捏住华妃的把柄,顺便卖甄嬛一个人情。她也达到了。”

“太后想要的,是后宫安稳,不要给前朝添乱。她,更是达到了。”

孙妙青转过身,目光落在青珊震惊的脸上。

“你看,在这场风波里,除了那个真疯了的丽嫔,几乎人人都是赢家。”

“只不过,是赢多赢少的问题罢了。”

青珊喃喃道:“那……那我们呢?”

“我们?”

孙妙青笑了,那笑容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意味深长。

她走到妆台前,拿起一支金镶玉蝶步摇,对着镜子,缓缓插入发髻。

镜中的女子,眉眼沉静,却野心暗藏。

“华妃虽然脱身,但太后还是下旨,收了她协理六宫之权,以儆效尤。”

孙妙青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在对自己说,又像是在对这盘棋局的未来下注。

“协理六宫,这么大一块肥肉,皇后一个人吃不下,总要分出去笼络人心。”

“而我这个一直‘安分守己’、‘与世无争’的孙常在,是不是也该动一动,去分一杯羹了?”

她看着镜中的自己,扶正了那只欲飞的蝴蝶。

“甄嬛她们忙着斗华妃,皇后忙着坐山观虎斗。”

“那这空出来的权力真空,就由我来填补好了。”

“青珊。”

“奴婢在!”

“备轿,我们去给皇后娘娘请安。”

孙妙青站起身,理了理衣袖,眼底的光芒,比窗外的日光还要锐利。

“顺便,去探望一下受了惊吓的富察贵人。”

“毕竟,同为新人,总要有关怀同僚的情谊,不是吗?”

丽嫔之事,雷声大,雨点小,最后以一个“疯”字草草收场。

华妃虽然被太后收了协理六宫之权,禁足翊坤宫思过,但谁都看得出,这不过是高高举起,轻轻放下。

后宫的风向,变得愈发微妙。

皇帝心里有数,知道甄嬛受了委屈,便频频召她去养心殿伴驾。

这一日,皇帝正在批阅奏折,甄嬛在一旁静静研墨。

殿内燃着清雅的龙涎香,唯有朱笔划过纸面的沙沙声。

浣碧捧着新沏的君山银针,垂手立在不远处,眼观鼻,鼻观心。能随主子进出养心殿,这是旁人求都求不来的体面。

“我听着你阿玛上朝时咳了几声?”皇帝头也不抬,忽然开口道。

这寻常的一句问候,却让殿内的气氛松动下来。

甄嬛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即笑道:“劳皇上挂心,阿玛素有咳疾,只是年纪大了,额娘年年要为这咳疾牵心。”

话语里带着女儿家的娇嗔,皇帝听了,也放下朱笔,抬眼看她。

“你父母伉俪情深”皇帝说着,握住甄嬛的手,“所以才能生出你这么个温婉多情的女儿。”

“皇上……”甄嬛面上飞红,心里却是甜的。

而站在不远处的浣碧,听见这话,整个人都僵住了。

“伉俪情深”四个字,像一根烧红的铁针,精准地刺进了她的心口。

姐姐的额娘,是甄夫人,是能风风光光站在人前,领受皇恩浩荡的当家主母。

那她的额娘呢?

她的额娘是谁?

一个连名字都不能被宣之于口的罪臣之女,一个生下她,却连牌位都入不了甄家祠堂的影子。

浣碧死死攥着手里的帕子,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她看着暖榻之上,皇帝与姐姐言笑晏晏,那画面温馨又和谐,却像一堵无形的墙,将她隔绝在外。

她和姐姐流着一样血,有着同一个阿玛,可她们的命运,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判若云泥。

凭什么?

她也是甄家的女儿!

当晚,夜深露重。

养心殿里那句“伉俪情深”,像一根无形的鞭子,抽得浣碧心里血肉模糊。

她寻了个无人经过的夹道,这里背着风,头顶的飞檐恰好能挡住滴落的残雨。她蹲下身,从怀里掏出叠得整整齐齐的黄纸,用火折子点燃。

火光忽明忽灭,映着她那张与甄嬛有几分相似,却又写满不甘的脸。

额娘,女儿不孝。

您生前无名无分,死后连一块正经的牌位都入不得祠堂。女儿如今在宫里,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可这些风光,又有哪一样能分到您身上?

姐姐的额娘是夫人,能风风光光地受诰命,得皇上亲口称赞。

而您呢?

罪臣之女,一个连提都不能提的名字。

凭什么?都是一个父亲的骨血,凭什么她就能在云端,自己就要烂在泥里?

一滴滚烫的泪砸进火盆,发出一声轻微的“滋啦”声,瞬间被火焰吞噬。

“大胆!皇宫禁地竟敢私烧纸钱!”厉声毫无征兆地在身后响起,吓得浣碧浑身一抖,手里的纸钱“哗啦”一下全掉进了火盆里,火苗瞬间窜高。火光中,一张温婉的脸慢慢清晰。

“曹、曹贵人……”浣碧的脸瞬间褪尽血色,嘴唇哆嗦着,脑子里嗡嗡作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曹贵人走近两步,看清了火盆里的东西,故作惊讶地掩了掩嘴:你 你不是菀贵人的宫女嘛?怎么……怎么在这烧纸钱?”

她声音不大,却字字句句都像锤子,砸在浣碧的心上。  “你要知道,在宫中最忌讳的就是不吉利的事,私烧纸钱更是大不敬。就算菀贵人知道了也保不住你!”

浣碧“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湿冷的石板上,声音里带着哭腔:“贵人饶命!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了!求贵人饶了奴婢这一次!”

“罢了,起来吧,”曹贵人伸手虚扶了一下,语气却依旧不紧不慢,“幸亏是遇到了我,要是换做旁人早拉你去慎刑司了。”

“老实说,为什么在这烧纸钱,”

浣碧哪里敢起来,她跪在地上,哽咽着说:“今日……今日是奴婢额娘的忌日。”

哦?原来是片孝心。”曹贵人点点头,仿佛真的信了,“莞贵人待你一向亲厚,你的吃穿用度都与旁人不同,阖宫上下谁不知道?怎么不在碎玉轩里寻个地方,反倒跑到这荒僻角落来?”

这话问得极有水平,既捧了甄嬛,又暗暗挑拨,像是在说甄嬛待她还不够好。

浣碧心里一颤,连忙解释:“小主待奴婢恩重如山,只是……只是烧纸钱终究是不吉利的事,奴婢怕冲撞了小主。”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曹贵人,“还请贵人看在奴婢一片孝心的份上,千万别将今日之事告诉我们小主,奴婢怕她知道了会生气……”

“行了,别跪着了,”曹贵人又看了一眼那火盆,“还不快把这些东西收拾干净?真等着巡夜的过来抓个现行不成?”

“是,是!奴婢马上就收拾!”浣碧手忙脚乱地开始扑打火星,恨不得立刻将所有痕迹都抹掉。

曹贵人看着她慌张的背影,嘴角勾起一个无人察觉的弧度。她什么都没多说,转身,带着宫女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夜色里。

直到那抹身影彻底消失,浣碧才敢直起身子,浑身早已被冷汗浸透。

景仁宫内,暖炉烧得恰到好处。

皇帝手里盘着一串十八子,珠子温润,碰撞间发出沉闷的轻响,心思却没在上面。

甄嬛与沈眉庄一左一右,陪着皇后说话。

说是说话,其实是在对内务府的账。这差事,皇帝给了沈眉庄,却又时常叫上甄嬛一起听,其中意味,不言自明。

沈眉庄翻着账本,纤长的手指点在一处:“启禀娘娘,臣妾核了夏日消暑的份例,单是各宫每日熬煮的绿豆汤,就要用去绿豆三十二两。若能将这项折成银钱发下,由各宫自行采买,想必能省下不少。”

皇后端着茶盏,用杯盖轻轻撇去浮沫,笑道:“惠贵人当真是细心,连这点都想到了。妹妹这份心,本宫瞧着都欢喜。”她眼风扫过一旁的甄嬛,“菀贵人怎么看?”

甄嬛掩唇轻笑,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臣妾哪里懂这些账目上的事,只管跟着姐姐们喝茶享福就是了。”

沈眉庄又提了几处可以缩减的开销,皇后一味地夸她理事妥帖,句句不离“惠贵人贤惠”,倒显得一旁只会“喝茶”的甄嬛像个不问俗务的闲人。

皇帝听着,似乎有些乏了,只抬眼道:“惠贵人说得有理,莞贵人的话也有趣。”

殿内气氛正好,殿外却卷起了风。

一顶华丽的轿辇几乎是横冲直撞地到了景仁宫外,不等停稳,轿帘便被一把掀开。华妃憋着一肚子火,提着裙摆就要往里闯,却被皇后跟前的首领太监江福海拦个正着。

“娘娘请留步。”江福海躬着身子,姿态谦卑到了尘埃里,身子却像一堵墙。

“本宫要见皇上,你也敢拦?”华妃声色俱厉。

江福海头埋得更低,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回娘娘,皇上正与两位小主议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扰。皇后娘娘也体恤娘娘凤体,说您新摘了协理六宫的权,正该在翊坤宫好生静养才是。”

他一句话,把皇帝和皇后两座大山都搬了出来,还顺带往华妃心口上又扎了一刀。

华妃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江福海半天,一个字也骂不出来。这奴才的嘴,比刀子还利!最终,她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回宫!”

轿辇来得有多快,去得就有多狼狈。

翊坤宫内,一盏上好的甜白釉茶碗被狠狠掼在地上,碎瓷四溅。

曹贵人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

“废物!一个两个都是废物!”华妃胸口剧烈起伏,指着曹贵人骂道,“让你去献计,你就只会看着本宫丢人现眼!丽嫔疯了,本宫的协理之权也没了!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她盛怒之下,抓起案上的一柄团扇便朝曹贵人掷了过去。

扇子砸在曹贵人的肩上,又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曹贵人忍着疼,膝行两步,捡起那柄团扇,双手奉上,低声道:“娘娘息怒,是臣妾无能。可皇上心里终究是有娘娘的,只是一时被奸人蒙蔽。皇上不念旧情,难道还能不念父女之情?温宜还小,皇上最是疼爱公主的。”

华妃的怒火稍歇,狐疑地看着她:“你的意思是?”

“臣妾愿抱着温宜去景仁宫走一趟。皇上见了公主,定能念起娘娘的好。届时臣妾再说几句,皇上心一软,这事不就过去了?”

华妃盯着她看了半晌,走到妆台前,从琳琅满目的首饰匣中,取出一支金光灿灿的凤穿芍药步摇,不由分说地插进曹贵人发间。

“戴上这个,”华妃的声音冷硬,“别再给本宫丢人。”

曹贵人扶着那沉甸甸的步摇,心也跟着沉了下去。这哪里是赏赐,分明是催命符。

景仁宫里,皇帝正说到要去圆明园避暑的事。

“今年暑热来得早,该早些动身。”皇帝兴致不错,“皇后,你看着安排吧。”

皇后笑道:“皇上想带哪些妹妹同去?”

“莞嫔和惠贵人是自然要去的。”皇帝看了看二人,“再者,皇子公主们的生母,还有敬嫔,性子沉静,一并去吧。”

皇后点点头,又滴水不漏地补充:“端妃身子不好,也该去园子里好生休养。”

她提了所有人,唯独不提华妃。

就在这时,殿外太监通传:“曹贵人求见。”

不多时,曹贵人抱着尚在襁褓的温宜公主走了进来。她今日打扮得格外素净,唯有发间那支凤穿芍药步摇,流光溢彩,灼人眼目。

甄嬛和沈眉庄对视一眼,心下了然。

温宜公主见了生人也不怕,咿咿呀呀地伸手去抓皇帝的龙袍。

皇帝见了女儿,脸上紧绷的线条立刻柔和下来,露出慈父的笑容,将她抱了过来。

曹贵人趁机行礼,发间的步摇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凤凰的尾羽扫过芍药花瓣,精巧绝伦。

她状似无意地扶了扶发髻,取下步摇,开始逗温宜,柔声道:“皇上慢点,别惊着公主。这支步摇是华妃娘娘赏的,温宜最喜欢,一看它就不哭不闹了。”

皇帝逗弄温宜的手指一顿,目光落在那支步摇上,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他想起了那年,他亲手将这支步摇插入年世兰的发间,她回头一笑,明艳得如同这满枝的芍药。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只听得见温宜公主无知无觉的笑声。

皇后脸上的笑意淡了。

甄嬛端着茶盏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上冰冷的缠枝花纹。

半晌,皇帝叹了口气,对苏培盛道:“罢了,避暑要紧,人多也热闹。传旨下去,让内务府把翊坤宫也备上吧。”

此言一出,曹贵人眼中闪过一丝得色,而甄嬛的心,则像被那窗外的骄阳晒过之后,又兜头浇上了一盆冰水。

这宫里,就没有永远的赢家,只有永远的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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