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眉庄为缓和局面,主动赞道:“娘娘国色天香,才是真正令人瞩目,臣妾萤火之光如何敢与娘娘明珠争辉?“
孙妙青暗道不好。沈眉庄还是太嫩了,只想着解围,却忘了华妃是什么人。
“沈妹妹这张这张小嘴倒是挺甜的。”
华妃轻笑一声,拨弄着赤金护甲上镶嵌的红宝石,
“不过说到国色天香。这不是形容皇后的词吗?”
沈眉庄的脸色白了白,显然没料到一句奉承也能踩中雷区。
甄嬛立刻上前一步,屈膝道“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如明月光辉,华妃娘娘国色天香似明珠璀璨。臣妾等望尘莫及。”
这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捧了华妃,又没落下皇后。
”宫中口齿伶俐之人是越来越多了。“
华妃的语气听不出喜怒,目光在甄嬛身上停留了一瞬,便移开了。
这时,一直沉默的皇后才缓缓开口,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
”诸位妹妹自然都是聪明伶俐,往后同在宫中,一则要尽心尽力侍奉皇上,为皇上延绵子孙,二来也要同心同德,和睦相处,不得生出争风吃醋之事,惹皇上烦心。“
她顿了顿,转向身边的太监:”江福海,太后那边怎么说?“
“太后说诸位小主入宫是喜事,心意她也都知道了,太后要静心礼佛,娘娘和众位小主就不用去寿康宫了。”
“也好。”皇后点了点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倦意,“今天你们也都累了,跪安吧。”
“是,臣妾告退。”
众人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后,小心翼翼地退出了景仁宫。
刚走出景仁宫那朱红色的宫门,压抑的空气仿佛才重新灌入肺里。
一个尖锐又刻薄的声音在前面猛地响起。
“两位姐姐可真是口齿伶俐啊!”夏冬春几步追了过去,
一张脸上写满了不加掩饰的嫉妒与嘲讽,
“奉承完皇后又巴结华妃,像搭戏台子似的左右逢源,真是叫人佩服啊!”
安陵容正巧走在几人身旁,闻言连忙停步,怯生生地福了一福:“给夏常在请安。”
夏冬春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安陵容只是一团空气,一双眼睛只盯着甄嬛和沈眉庄,话语里的酸意几乎要溢出来:“两位姐姐让奴才拿那么多赏赐,这宫里放的下吗?”
孙妙青刻意落在最后,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看着夏冬春这副上蹿下跳的模样,心里只有一个词:炮灰。
这不就是前公司里那种,业务能力一塌糊涂,却整天抱着主管大腿,唯恐天下不知他站了队,最终在部门斗争中第一个被清算出局的蠢货吗?
太阳底下的事,果然从无新意。
她心里的小算盘飞快地拨动着。
算算时间,接下来就是夏冬春“一丈红”的剧情了。然后就是个关键节点——
甄嬛会在御花园撞见宫女福子被淹死的尸体,吓得心神大乱,从此称病避宠。
也正是因为这场病,才有了后来她与皇帝在杏花微雨中的初遇,才有了那句“逆风如解意,容易莫摧残”的情愫,才有了后续民间洞房,椒房盛宠的菀菀四郎剧情。
孙妙青的目光,越过夏冬春的肩膀,落在了最前方那个身姿纤弱、还未经历任何风浪的甄嬛身上。
她瞥了眼走在最前面的甄嬛。
不能让甄嬛被吓到。
不。
更准确地说,是不能让她如此“顺理成章”地被吓到。
与其被动地卷入未来的漩涡,等待不知何时降临的命运,不如……
自己去导演这出戏。
孙妙青的心脏猛地一跳,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她脑海中豁然成型。
自己去“偶遇”那场惊吓。
由自己,来当那个被吓得魂飞魄散、从此病榻缠绵的倒霉蛋。
只要戏演得真,病得够重,就能名正言顺地开启“带薪休假”模式,完美避开这后宫最初、也是最猛烈的风口浪尖。
此刻,华妃与皇后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沈眉庄和甄嬛这两个最耀眼的新人身上。
谁会去在意一个刚入宫就吓破了胆、病得半死不活的“小家碧玉”?
这不叫退缩。
这叫,战略性蛰伏。
她手里有母亲和兄长给的银子,足够她上下打点,舒舒服服地在自己的宫里关起门来,苟住发育。
等她们斗得你死我活,元气大伤。
自己再养精蓄锐,择机而动,闪亮登场。
想到这,孙妙青的呼吸都变得灼热了几分。
她的脚步,在无人察觉间,悄然慢了下来,与前面的人群,不着痕迹地拉开了一小段距离。
她记得很清楚。
原着里,那口淹死了福子的井,就在御花园西北角,一处极为偏僻的假山背后。
现在这个时辰过去。
时间,刚刚好。
御花园里静悄悄的,只有春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孙妙青压住心头的紧张,故作若无其事地朝西北角的假山走去。她告诉自己,这只是一场表演,就像在现代职场里应对刁钻客户一样——演技到位就能过关。
可真当她绕过假山,看到那口古井时,心跳还是不由自主地加速了。
井口并不大,青石砌成,井沿上还长着些许青苔。阳光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乍一看,倒也没什么异常。
”你在这等我,我去转转。“孙妙青假装出活泼语气,对春桃说。
”小主,我们对这不熟悉,还是不要转了吧。“
”这有什么我就在你眼前这块转转。“
孙妙青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朝井口走近。
她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现代人,见过世面,不就是个尸体吗?电视剧里看过多少了。只要表演得当,晕过去就行。
然而,当她俯身向井里望去的那一刻,准备好的所有心理建设瞬间崩塌。
一张惨白的脸,睁着空洞的双眼,就那样静静地浮在水面上。
福子的尸体因为在水中浸泡,皮肤已经发胀,原本的五官都变了形。那双眼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的光,仿佛在控诉着什么。
“啊——”
孙妙青的尖叫声划破了夜空。
她的大脑一片空白,什么战略性蛰伏,什么表演技巧,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
双腿一软,她直接瘫坐在地上,随后天旋地转,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小主!小主!”春桃冲上来蹲下身子扶起她,轻拍孙妙青的脸颊。”来人啊,小主,您醒醒啊!
孙妙青悠悠转醒,刚一睁眼,就看到春桃担忧的脸。
“春桃…”她的声音细若蚊蝇,“井里…”
“什么?”春桃顺着她的视线看向井口。
“快…快去禀报皇后娘娘。”孙妙青强撑着坐起身,脸色苍白如纸,“有…有人死了。”
春桃手忙脚乱地将孙妙青扶起来,“小主,奴婢先送您回去。”
“不用…我没事…”孙妙青虽然嘴上这么说,但身体却在不住地颤抖。
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这个21世纪的现代人,竟然会被一具尸体吓得如此失态。
春桃哪里敢让她一个人待着,连忙搀扶着她往回走,一边走一边安慰:“小主别怕,咱们这就回去,什么都不用想。”
孙妙青死死抓着春桃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里,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冷汗浸透了中衣,风一吹,寒意刺骨。
“小主,我们快回去,奴婢去请太医!”春桃快急哭了,架着她就要往春熙殿的方向走。
“不……”孙妙青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不能就这么回去。”
就这么回去,顶多算受了惊吓。
要闹,就要闹大!
闹得人尽皆知,闹得皇后娘娘和华妃娘娘都“关心”到她这个小小的常在身上!
她的脑子在剧痛中飞速运转。刚才的惊吓是真,但现在,她必须把这真实的惊吓,扭转成对自己最有利的武器。
计划虽然出了偏差,但结果……似乎更好。
一个刚入宫就敢独自跑到御花园偏僻角落里的贵人,和一个无意撞见凶案现场、吓得丢了半条命的贵人,哪个更清白无辜,更不惹人怀疑?
答案不言而喻。
“春桃,扶我去大路上。”孙妙青的声音依旧发颤,但语气里却多了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快!”
春桃虽不明所以,但见自家小主有了主心骨,也定了定神,连忙搀着她往园子里的主干道挪去。
没走多远,迎面便迎来一队太监宫女。
为首的太监眼尖,看见这边两个人影摇摇晃晃,立刻高声喝道:“什么人?!”
春桃正要开口,却被孙妙青暗中捏了一下。
她抬起那张毫无血色的脸,任由对方看清自己煞白的嘴唇和涣散的眼神。
太监一看是位小主,吓了一跳,连忙躬身行礼:“奴才给小主请安。不知小主在此……”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彻底顿住了。
这位小主的模样,不像是来赏花的,倒像是刚从阎王殿门口转了一圈回来。
“死人了。”
孙妙青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冰,砸在了每个人的心上。
“什么?”那太监以为自己听错了。
“西北角,假山后的井里。”孙妙青的目光空洞地投向那个方向,身体又是一阵剧烈的哆嗦,“有……有死人……”
“啊!”跟在后面的小宫女们吓得低呼出声。
为首的太监脸色骤变,死死盯着孙妙青,想从她脸上看出半分玩笑的痕迹,可那张脸上只有纯粹的、未加修饰的恐惧。
皇宫里死了人,这可是天大的事!
“小主您……”
“快去禀报皇后娘娘!”孙妙青猛地拔高了声音,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此事重大,万不可惊动旁人!就说……就说春熙殿妙常在,无意冲撞了不干净的东西,求皇后娘娘做主!”
她特意强调了“不干净的东西”,而不是“尸体”。
前者,是冲撞邪祟,需要静养驱邪,合情合理。
后者,是凶案目击者,搞不好还要被宗人府、慎刑司轮番盘问,麻烦无穷。
那太监是个机灵的,一听这话里的门道,背后瞬间也冒出一层冷汗。他立刻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这不是他能掺和的。
他冲着身后一个跑得最快的小太监一甩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景仁宫!记住孙小主的话,只报给皇后娘娘!”
“是!”小太监领命,提着灯笼飞奔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夜色里。
处理完这一切,孙妙青紧绷的神经终于断了。
她眼皮一沉,身子一软,再次直挺挺地朝着春桃怀里倒了下去,这次晕得比方才还要彻底。
“小主!小主!”
御花园里,顿时乱成了一团。
而那穿过重重宫门的口信,也正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后宫权力的中心——景仁宫,飞奔而去。
一场大戏的帷幕,被孙妙青用一种谁也意想不到的方式,亲手拉开了。
景仁宫内,檀香袅袅,驱散了深夜的寒气。
皇后刚放下手中的账本,端起茶盏,眼皮都未抬一下,殿外一个小太监已经连滚带爬地扑了进来,声音抖得不成调:“娘娘!皇后娘娘!”
剪秋眉头一蹙,正要呵斥,却被皇后一个眼神制止了。
“何事如此惊慌?”皇后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仿佛殿外的喧嚣与她无关。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头磕得邦邦响:“回……回娘娘,御花园出事了!春熙殿的妙常在,在园子里撞见了……撞见了不干净的东西,当场就吓晕过去了!”
“不干净的东西?”皇后呷了口茶,指尖轻轻摩挲着温热的杯壁。
“是!听、听孙小主昏过去前说……说在西北角的假山后头,井里……有死人!”
“砰。”
茶盏被不轻不重地放回案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动,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小太监吓得把头埋得更深了。
皇后沉默了片刻,殿内的气压低得让人喘不过气。她终于再次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死的是谁?”
“是……是宫女福子。”
剪秋的脸色瞬间变了。
福子!
那不是娘娘前些日子才亲手挑了,赏去翊坤宫伺候华妃的那个丫头吗!
皇后脸上的端庄笑意未减分毫,可眼底却像凝了一层寒冰。她看着那个战战兢兢的小太监,语气甚至称得上嘉许:“孙常在还说了什么?”
“孙小主说,此事重大,万不可惊动旁人,只说她冲撞了邪祟,求皇后娘娘做主!”
“呵。”
皇后忽然极轻地笑了一声,这一声笑,让剪秋都觉得后背发凉。
好一个“冲撞邪祟”,好一个“求皇后娘娘做主”。
这新来的孙常在,有意思。
一个刚入宫的新人,撞破了这种事,第一反应不是吓得魂飞魄散,也不是大喊大叫“杀人啦”,而是精准地找到了最稳妥、最撇清自己的说辞,还知道把皮球稳稳地踢到她这个皇后这里来。
这是个聪明人。
“你办得很好,”皇后对着那小太监,语气和缓下来,“起来吧,去领了赏钱,今晚的事,不许再对任何人提起。”
“奴才遵命!奴才什么都没看见!”小太监如蒙大赦,磕了个头,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殿内恢复了寂静。
皇后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翊坤宫的方向,眼神幽深。
“福子,怎么会好端端地跌进井里呢?”她像是在问剪秋,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本宫赐给华妃的人,才几天,就这么没了。”
剪秋低声道:“娘娘,华妃她……”
“她按捺不住了。”皇后打断了她的话,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杀一个本宫的眼线来示威,真是她年世兰做得出的事。蠢则蠢矣,但也够狠。”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今晚最大的惊喜,倒不是华妃。”
剪秋心领神会:“娘娘是说……妙常在?”
“去,”皇后转过身,重新坐下,神色恢复了惯常的端然,“去春熙殿走一趟,就说本宫听闻她受了惊吓,心中挂念,特意让你送些安神香过去。”
她看着剪秋,眼中意味深长:“好好瞧瞧,这位孙小主,是真的吓破了胆,还是借着胆子,想给本宫送一份大礼。”
“是,娘娘。”
剪秋领命而去。
此时的孙妙青,正躺在自己的寝宫里,盖着厚厚的被子,却还是止不住地发抖。
春桃在一旁守着,不时地给她倒茶喂水。
“小主,您是不是要传太医?”
孙妙青摇摇头,“不…不用。就是被吓到了,休息一下就好。”
孙妙青正琢磨着怎么把这场戏演得更逼真,就听见殿门外传来动静。
她掀起眼皮一条缝,只见剪秋姑姑带着一名太医,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走了进来,步履沉稳,气度俨然,不像是个奴婢,倒像是哪宫的主位娘娘。
这就是景仁宫的掌事姑姑,皇后的左膀右臂。
孙妙青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一声“考官来了”,连忙挣扎着要从被子里坐起来行礼。
“妙常在快躺好。”剪秋快步上前,虚扶了一把,动作客气,说话温柔,眼神却像淬了冰的探针,不着痕迹地在她脸上一扫而过,“常在受了惊,不必多礼。娘娘听闻此事,心里实在惦念,特意命奴婢带太医来为您瞧瞧,还带了上好的安神香。”
说着,她侧过身,身后的小宫女立刻呈上一个精致的紫檀木盒。
孙妙青的目光落在木盒上,心里门儿清。这哪是安神香,这分明是皇后递过来的一张考卷。
她赶紧把视线挪开,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和后怕,连带着尾音都在发颤:“劳皇后娘娘挂怀,臣妾……臣妾实在是……没用,惊扰了娘娘圣安,罪该万死。”
这副样子,活脱脱就是个被吓破了胆的闺阁新人。
剪秋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只点了点头,示意太医上前。
那太医显然也是宫里的老人了,低眉顺眼,手脚麻利。请安过后,便取出一块丝帕搭在孙妙青的手腕上,闭目凝神。
孙妙青躺在床上,感受着太医冰凉的指尖,脑子却在飞速运转。
这脉象可做不了假。她一边回想那口井,那具泡得发胀的尸体,一边悄悄在被子底下,用指甲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内侧。
嘶——真疼!
效果也是立竿见影,额角瞬间冒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心跳也跟着乱了节奏。
“太医,如何?”剪秋在一旁问道。
太医收回手,恭敬地回话:“回姑姑,孙小主脉象急促浮乱,确是惊悸之症,心神大损。并无大碍,只是受了重吓,须得静养,辅以安神汤药,切不可再受刺激。”
这诊断,完美。
孙妙青在心里给自己点了个赞,面上却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惨白模样。
剪秋听完,这才像是松了口气,挥手让太医去开方子,自己则在床边的绣墩上坐了下来。
她看着孙妙青,语气更温和了些:“太医的话常在也听见了,安心养着就是。至于御花园的事,娘娘已经着人去处理了,常在不必再想,免得又梦魇了。”
“多谢……多谢姑姑。”孙妙青的眼眶适时地红了,像是感激,又像是委屈,“臣妾只是……只是想不通,宫里怎么会……”
她话说到一半,像是意识到自己失言,猛地住了口,怯生生地看着剪秋。
剪秋的眼神微微一动。
她看着眼前这个新人,脸色苍白,嘴唇发抖,眼神里满是恐惧和不解,任谁看都是个被吓坏了的小可怜。
可就是这个小可怜,在那种情况下,没有嚷嚷着“有鬼”或者“杀人”,而是用一句“不干净的东西”把事情定了性,又把裁决权稳稳地交到了皇后手上。
这份心智,可不像她表现出来的这么“胆小”。
剪秋心中有了计较,脸上的笑容也真切了几分:“常在心地善良,只是这宫里头,意外总是难免的。你只要记得,凡事有皇后娘娘在,便塌不了天。好好养着身子,娘娘还等着你好了去请安呢。”
这话里有话。
孙妙青听懂了,这是在告诉她,这份“投名状”,皇后收下了。
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用力点了点头,眼泪顺着眼角滑落:“是,臣妾……全听娘娘的。”
“嗯。”剪秋站起身,任务完成,不再多留,“那常在好生歇着,奴婢就先告退了。”
送走了剪秋一行人,殿内重归寂静。
春桃连忙端着刚煎好的药进来:“小主,您可算缓过来了,刚刚真是吓死奴婢了。”
孙妙青接过药碗,吹了吹热气。
她看着碗里黑乎乎的药汁,轻笑一声。
今晚这场大戏,她这个开幕人,演得还算成功。不仅把皮球踢了出去,还顺道通过了皇后的面试,拿到了“考察期”资格。
至于华妃……
孙妙青抿了一口苦涩的药汁,眼神却越来越亮。
这位年将军的妹妹,怕是还不知道,她一时泄愤杀掉的小小眼线,会成为压垮她那座煊赫高楼的,第一块砖。
回到景仁宫后,剪秋如实禀报:“娘娘,孙常在确实是被吓得不轻,现在还在发抖,看起来短时间内是缓不过来了。”
皇后点点头,“知道了。这种事,胆子小的确实受不了。让她好好休息吧。”
就在这时,宫里又传来了另一个消息。
“娘娘,华妃那边…夏常在被赐了一丈红。”
皇后挑了挑眉,“哦?为何?”
“听说是因为夏常在在路上对其他新人出言不逊,华妃娘娘不喜。”
“这样啊…”皇后若有所思,“这些新人,有的太过张扬,有的又太过胆小。倒是甄嬛和沈眉庄,还算稳重。”
与此同时,孙妙青的寝宫里,殿内熏香袅袅,驱散了药味的苦涩。
春喜正手脚麻利地收拾着桌案,刚把空药碗收走,小宫女宝珠就一阵风似的跑了进来,跑得气息都有些不匀,脸上是藏不住的惊惶和一丝隐秘的兴奋。
“春喜姐姐!出大事了!”
春喜被她一惊一乍的样子吓了一跳,连忙把食指竖在唇边:“嘘!小主刚歇下,你小点声!”
宝珠赶紧捂住嘴,凑到春喜耳边,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惊心:“夏常在……被华妃娘娘赐了一丈红!”
“什么?”春喜的眼睛瞬间瞪圆了,手里的帕子都掉在了地上。
“千真万确!”宝珠急急点头,“奴婢去御膳房取膳食的时候听说的,翊坤宫的宫人都传遍了!听说血把台阶都染红了,拖下去的时候人都没形了!”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还有,沈贵人、菀常在和安答应,也都被华妃娘娘罚了闭门思过。”
春喜倒吸一口凉气,只觉得后背发毛,下意识地回头,看向那浅粉色的帐子。
“为什么?夏常在到底犯了什么错?”
“听说是下午在景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后,在宫门口冲撞了菀常在和沈贵人,嘴里不干不净的。华妃娘娘正好撞见,当场就发作了,说她藐视宫规,以下犯上,直接就……”宝珠比划了个拖拽的手势,脸色发白,“至于沈贵人她们,华妃娘娘说,此事因她们而起,也有管教不严的责任,一并罚了。”
春喜捡起帕子,手心已经全是冷汗。她走到床边,声音发颤:“小主,您听到了吗?夏常在被……”
“听到了。”
帐子里传来孙妙青的声音,很轻,也很平静,没有半分波澜,仿佛只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这过分的冷静让春喜心里更慌了:“小主,华妃娘娘这也太……这才进宫几天。夏常在再张扬,也罪不至死啊。”
孙妙青没有立刻回话。
她闭着眼,脑子里却清醒无比。
一丈红。
她当然知道这是什么,也知道夏冬春这个炮灰的结局。只是亲耳听到,还是不得不感叹华妃的简单粗暴。杀鸡儆猴,这只鸡,选得又蠢又肥,效果自然是最好的。
这一招,既敲打了所有新人,又顺手给了甄嬛和沈眉庄一个下马威,一箭双雕。
只可惜,这只猴,不是那么好儆的。
“是她自己太蠢了。”孙妙青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药后的沙哑,“想在宫里出人头地,要么有脑子,要么有靠山,两样都没有,还非要跳出来惹人嫌,不死她死谁?”
这话又冷又硬,像冰碴子一样,让春喜和宝珠都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接话了。
殿内死寂,只有香炉里最后一缕青烟在挣扎。那又冷又硬的话,像淬了冰的刀子,扎在春喜和宝珠心上,两人大气都不敢出。
浅粉色的帐子忽然动了,一只素白的手掀开帘子。孙妙青披着件外衣坐了起来,药效的余韵让她脸色还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却在昏暗的烛光里清亮得吓人。
她的目光淡淡扫过两个小丫头。
“你们也看到了,这宫里,死个人比死只蚂蚁还容易。”她的声音带着药后的沙哑,却字字清晰,“夏常在蠢,那是她自己的事。但你们要是跟着犯蠢,那就是我的事了。”
春喜和宝珠的头垂得更低,恨不得把脸埋进地里。
孙妙青的视线最终落在春喜身上:“你去,告诉咱们春禧殿所有的人,从今天起,都给我把嘴闭紧了,把耳朵收起来,把腿管住了。不该说的话别说,不该听的别打听,不该去的地方,脚都别沾地。”
她顿了顿,语气没什么起伏,却让听的人后心发凉。
“华妃娘娘能赏人一丈红,我赏不了。可你们要是嘴巴不严,在外头惹了事,被翊坤宫的人拖出去,我也绝对救不了。”
宝珠吓得一哆嗦,整个人都软了下去,幸亏春喜在旁边扶了一把。
春喜白着脸,声音发颤:“是,奴婢……奴婢这就去训诫。”
“去吧。”孙妙青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只苍蝇,“把宝珠也带下去,好好教教她宫里的规矩。我这春禧殿地方小,可容不下第二个夏常在。”
这话说得极重,春喜连滚带爬地拉着宝珠退了出去,仿佛身后有猛兽在追。
殿内重归寂静。
孙妙青重新躺下,望着帐顶精致的流苏。她心里却在想,这带团队可比前世带实习生难多了,至少实习生做错了ppt不会掉脑袋。
夏冬春的死,对她来说连个浪花都算不上。
但这道浪,却实实在在地拍在了甄嬛和沈眉庄的岸上。
孙妙青能想象到此刻碎玉轩和咸福宫的压抑。
她的心里却在暗暗庆幸。
果然,剧情正在按照她记忆中的轨迹发展。夏冬春的“一丈红”来了,沈眉庄,甄嬛,安陵容都被罚了。
而她,现在正名正言顺地躺在床上,安安稳稳地喝着皇后“赏赐”的安神汤,以一个“被吓破胆”的形象,听着宫里第一场大戏,完美地避开了这场风波。
这感觉,还不赖。
“甄嬛被关起来了啊……”
也好。
真正的龙,是困不住的。就看你什么时候,能磨尖了爪牙,出来咬人了。
孙妙青缓缓地望向窗外的夜空。
她的计划,成功了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