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窝煤与煤炉的成功发售,如同在干燥的草原上投入了一点星火,迅速形成了燎原之势。
其影响远远超出了最初的民生救济范畴,开始深刻搅动长安乃至更广范围的格局。
需求暴涨,工坊扩张:
首先感受到变化的是黑石坡工坊。订单如雪片般从四面八方飞来,不仅来自城内百姓,更有:
宫廷采买:少府监代表皇室,直接下达了长期大宗采购订单,要求优先供应宫内各殿及官署取暖之用。
达官显贵:各家府邸的管事纷纷涌来,他们不仅看重其取暖效果,更看重其无烟的特性,能让华美的厅堂帷幔免于烟熏之苦。铁皮炉尤其受欢迎。
各衙门:京兆府、六部各司等朝廷机构,也纷纷拨款更换取暖设施,改善官吏办公环境。
在京郊豹骑军的大营里,几名刚领到新蜂窝煤炉的校尉围在一起啧啧称奇。
“嘿,这玩意儿真不赖!点上没多久这帐子里就暖和了,还没那呛死人的烟!”
“是啊,往年这时候,弟兄们晚上冻得缩成一团,早上起来眉毛都结霜。现在好了,能睡个暖和觉了!”
“听说这是那位汉王殿下搞出来的?这位殿下有点意思啊,不声不响就办了这么件实在事!”
“可不是嘛!以前光听说他闲散,没想到还真有几分能耐。这东西对咱当兵的说,可比什么诗词歌赋实在多了!”
类似的对话也在雷巢军、羽林卫等驻京军营中流传。底层军士的感受最直接,谁能让他们在苦寒中好过一点,他们便记谁的好。周景昭“贤王”之名,在无声无息中于行伍间也开始悄然传播。
甚至北疆、西陲的一些边军驿站也派人前来询问价格和运输可能性,虽因路途遥远暂未大规模采购,但已显露出巨大的潜在需求。
面对如此汹涌的需求,工坊日夜开工,三班轮倒,依然供不应求。招募工人的告示再次贴出,工钱甚至略有上浮。京城周边聚集的灾民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减少,但凡有把力气的青壮,几乎都被吸纳进了工坊或矿场。
甚至一些妇人也被雇佣,负责为工人做饭、洗衣、或从事煤球晾晒、包装等较轻的体力活。一场可能发生的流民危机,竟被这小小的蜂窝煤悄然化解于无形。
这等景象,却让那些隐藏在暗处、原本指望借着雪灾和流民聚集来煽动事端、制造混乱的势力彻底傻了眼。
“怎么办?人都跑去干活挣钱了!咱们就算想散播谣言,都没人听!”
“那几个之前答应趁乱闹事的泼皮,昨天也跑去报名挖煤了!说一天十五文还管饭,比咱们给的钱实在!”
“上头让我们伺机而动,这…这还怎么动?难道去炸工坊?”
“…找死吗?没看见羽林卫和王府护卫守得跟铁桶似的!”
工坊的急速扩张,如同海绵般吸干了京城周边聚集的灾民青壮。城门口变得冷清,原本酝酿着骚动与不安的流民营地,如今只剩下些老弱妇孺,靠着工坊的微薄救济和青壮亲人寄回的工钱勉强过活,虽依旧艰难,却至少有了盼头,失去了闹事的动力。
这等景象,让那些隐藏在暗处、企图借灾民生事的势力措手不及。一处隐秘宅邸内,气氛压抑。
“大人…我们的人混不进去,工坊核查严格,又有羽林卫巡逻。那些泥腿子如今有饭吃有活干,根本煽动不起来…”
“废物!”主位之上,一个看不清面容的身影低声怒斥,“既然从下面不行,那就从上面动手!去,联系那些柴炭行的行首,他们现在应该比我们更着急! 告诉他们,我们可以提供‘助力’,帮他们‘解决’这个麻烦…哼,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我倒要看看,这位五皇子能不能顶得住这明枪暗箭!” (为后续工商冲突埋下伏笔)
而最为煎熬和绝望的,莫过于被严加看管在鸿胪寺客馆内的高句丽使团。
太子高承宪(金明洙)如同困兽,在房间里焦躁地踱步。他寄予厚望的两张牌,迟迟没有回音。
“长安的灾民呢?不是应该越来越多,怨声载道吗?!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对着空气低吼。
“北疆的草蛮呢?!他们答应好的袭扰呢?!为什么一点动静都没有?!难道都被冻死了吗?!”
正使朴正焕面如死灰,声音颤抖地拿着一份刚刚通过极其隐秘渠道才送进来的、来自国内的信函:“副…副使…国内…国内来的消息…”
高承宪一把夺过信函,急速浏览。信中的内容,几乎让他眼前一黑,气得浑身发抖,一口鲜血差点喷出来!
信上赫然写着:因其迟迟未达成和议,国内以王叔安庆君为首的势力趁机发难,抨击其无能,耗费国帑而无功!夏国又突然加强了边境巡查,断绝了所有私下的小规模互市渠道,导致国内急需的盐铁药材价格飞涨,民怨渐起!父王迫于压力,已下旨申斥于他,并…并削减了使团的经费授权,要求其速速取得进展,否则…否则便要考虑换人前来接替!
完了!
全完了!
国内政敌发难,外部计划全部落空,自身被困于此,进退维谷!
高承宪只觉得天旋地转,所有的雄心壮志、所有的算计谋划,在这一刻都变成了巨大的讽刺和绝望。他此刻才真正体会到,自己面对的究竟是一个怎样庞大而可怕的帝国,以及那位看似温和的夏国皇帝,手段是何等的老辣狠厉——冷处理、严看管、釜底抽薪!
“噗——”他终于没能忍住,一口鲜血喷在了那份催命般的信函上,脸色惨白如纸,瘫软在地。
李贞淑和朴正焕慌忙上前搀扶,客馆内一片死寂和绝望。
蜂窝煤的风行,如同一只温柔的巨手,抚平了京畿的伤痛,却也像一堵无形的高墙,挡住了许多暗处的冷箭,更成了压垮高句丽太子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沉重巨石。长安的冬天,依旧寒冷,但许多人的心境,却已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