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饭厅内,白瓷碗筷已摆好,餐桌上热气升腾,饭菜香气氤氲着,摆得满满当当。
沈砚坻坐在饭桌的一侧,身姿笔挺,军装换下,换上了家常的灰蓝色短袖,整个人看上去少了几分肃冷,多了几分沉静。
杭景枝安安静静坐在他对面,低着头吃饭,手中的筷子一遍遍在碗里翻动,却没夹多少菜。
沈母盛了一碗汤,递给她:“景枝,来,喝点汤,炖了两个小时,降火润肺。”
杭景枝抬眼接过,开口:“谢谢阿姨。”
沈砚坻这次被匿名举报,起因都是因为她。
她满心歉疚,她跟叔叔、爷爷、阿姨告知来龙去脉后,叔叔、爷爷、阿姨没有一个人责怪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对她好。
她的眼眶隐隐有些发红,克制着情绪。
沈父在饭桌上开口,“景枝,砚坻这事也辛苦你了。一会吃完晚饭,让砚坻送你回学校去,这课程不能再落下了。”
杭景枝抬头看了坐在她对面的沈砚坻一眼,柔顺点头,应声,“好。”
沈老爷子似乎是看出杭景枝的自责,一句话没多说,只是一直给杭景枝夹菜:“景枝,多吃点。”
饭后,沈砚坻开车送杭景枝回学校。
一路上,车内静得出奇,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和偶尔掠过的路灯在玻璃上投下短暂的光影。
杭景枝靠在副驾驶的位置,一言不发,目光落在窗外,仿佛整个人都沉在了某种无声的情绪中。
她侧脸的轮廓在昏黄的灯光下分外清晰,眉眼如画,鼻梁挺翘,睫毛浓密,红唇紧抿。
但那张精致的脸上却没有一丝血色,连唇色都泛着苍白。
自上次见她到现在,她似乎瘦了些。
沈砚坻余光望着她,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却始终没有打破沉默。
车子在校门口缓缓停下。
秋风从街道尽头吹来,带着丝丝凉意。
杭景枝推门下车。
沈砚坻走到她面前,刚想开口。
杭景枝却先抬起头,轻声开口:“沈团长,对不起。”
她站得很直,声音里却带着克制的自责,眼睫垂得低低的:“是我拜托你去厂区拍照,一点没有意识到军人身份不能随意拍摄……更没想到,后面会被拿去做商业宣传。”
昏黄的路灯下,她的脸色苍白。
沈砚坻的目光落在她不似往日般水润透亮的双眸里,心也跟着被抓紧。
“不是你的错。”他的声音里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你年纪小,又不是部队系统的人,怎么会知道这些规定。”
杭景枝低下头,嗓音又闷又轻:“可是这其实是常识,别人都知道……因为我的无知,害得你被人举报。”
沈砚坻漆黑深敛的眸映着杭景枝那张泛白又消瘦不少的小脸,声音沉稳,一一开解:“杭景枝,你不无知。你只是没接触过部队系统,不清楚里面的条条框框。就像让我去设计服装,我连怎么拿画笔都不知道。”
“这次拍照的事情在部队是敏感项,但在你眼里,它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配合拍照。错不在你。”
“而且在拍照之前你知道军人身份说出来不好,但是你没想到还会有更大的麻烦。你已经想到第一层了,更深一层怎么可以去苛责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知识盲区,但同样也有自己很擅长的领域,比如在你最擅长的裁缝、服装设计、外语翻译你不会犯这些基础错误。但是当一个人在不擅长的领域时,怎么可以用同一把尺去批判一个人。你不需要因为不懂一个陌生领域的规则而否定你自己。你很好!”
杭景枝连日来的精神压力,在沈砚坻的一句句宽慰里瞬间决堤。这些日子里的自责快要把她淹没了。
下一瞬,她忽然就蹲了下去,抱着膝盖,埋下头,所有情绪瞬间爆发出来。
幸好,沈砚坻没事,如果因为她的原因导致沈砚坻受到处分,她会内疚一辈子。
她纤薄的肩膀在夜色下轻轻颤着,像是终于撑到极限的纸灯,被风一吹,便塌了。
沈砚坻瞬间慌了。
她哭了。
眼前的人抱着膝盖,肩膀一颤颤的,沈砚坻整个人心口一阵阵发紧,手足无措。
他想安慰她,手放在她肩膀上方又不知道怎么安慰,不知所措,只能僵在那里,声音发紧:“别哭……景枝……”
“这件事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也有责任……我自己知道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要真觉得不妥,我也不会答应的,所以说到底,责任根本不在你。你别哭了……”
正在沈砚坻手忙脚乱解释之际,杭景枝却在下一秒抬起头,眼泪挂在脸上,嘴角却是弯的。
“沈团长,我没哭。”她眨了眨眼,声音还有些鼻音,“只是,发泄一下情绪。你这次顺利度过危机太好了,我高兴还来不及。”
她微顿了下,眉开眼笑地调侃他:
“沈团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其实在安慰人这块……还是挺有天赋的……”
沈砚坻怔了下,随即轻轻呼出一口气,眸色渐柔。
沈砚坻喉结动了动,“早点回宿舍,别着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