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菜上齐后,饭桌上,气氛热烈,几人谈笑风生。
饭桌上,冯维民开口问道:“对了景枝——你寒假打算做什么,我们这段时间翻译活动会特别多……还有春节的时候还有春节外交招待会,后面还有个新春联谊,是组织华侨和外宾的,都挺有意思的……”
程念华也跟着补充道:“是,我们春节呀也缺人手,就想起你来了,有酬劳也能多锻炼锻炼,你如果以后打算走外交官这条路的话,这些都是很好的锻炼机会额。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杭景枝一听,眼睛亮了亮,虽然她原本是打算批发年货回村里卖的,但是如果有这些活动可以参加还有酬劳,那也未尝不可。
吃到一半,沈砚坻见众人聊得热烈,起身去结账,冯维民也跟着过去。
杭景枝见沈砚坻离席,忙小声问道:“程姐姐,这段活动时间,翻译组那边能提供住宿吗?”
程念华愣了下,显然没想到杭景枝会问这个问题,她点了点头:“倒是有安排的,宾馆房间我们这边可以协调你跟其他工作人员一起住,但是……你怎么不考虑住沈家?沈老爷子和沈团长应该都会很乐意的。”
杭景枝一怔,抿了抿唇,有点不好意思地摇头:“沈团长已经帮了我很多了,而且之前准备入学考试的时候也叨扰沈家太长时间了,不好再麻烦人家。”
她说得很婉转,语气里有几分知礼的分寸。
程念华听着,点了点头,“景枝妹妹,你放心吧,你住宿的事情我们肯定会安排妥妥当当的。”
杭景枝忙点头:“谢谢程姐姐。”
沈砚坻、冯维民两人一前一后走向柜台,冯维民阻止沈砚坻的买单行为,道:“砚坻,这顿饭说好是我跟念华请客的,你着急买什么单。”
冯维民先沈砚坻一步,把钱给付了。
沈砚坻没有应声,只把自己的钱收回口袋。
冯维民一只胳膊搭在沈砚坻肩膀上,一边压低声音问道:“砚坻,说真的,我看你对景枝的样子,你这也不像是没动心的样子啊。”
“今天这顿饭我和念华招待景枝就成了,你非要跟来干嘛?”
沈砚坻不动声色:“你们带她出去活动,多照顾点。”
冯维民啧了一声,故意逗他:“‘景枝’……我第一次听你这么亲热地叫女同志名。”
沈砚坻眉目疏冷,仍不言语。
“喜欢人家,怎么还不早点定下来?”冯维民揶揄地笑,“趁过年,有空就把事儿定了。我跟念华都开始准备要孩子了,就盼着你也成家立业。”
“她才高三。”沈砚坻终于开口,声音低而沉稳,“我不能影响她的学习。等她高考结束再说。”
冯维民摇摇头:“你就不怕她在这之前遇上喜欢的人?”
沈砚坻眸光一顿,下颌绷得更紧,语气更是带着几分笃定:“她说过,高中不谈对象。”
冯维民感慨:“年轻人啊,哪有那么多理智。有时候,缘分来了,挡也挡不住。”
沈砚坻没再搭话。
再过半年,她便高考。
他在心底默默掂量着时间:等她考完,便不再拖延。
无论结果如何,他都会把那句藏在心底很久的话,正儿八经地说出来。
让自己的心意,完完整整呈现到她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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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饭馆,冷风扑面。
沈砚坻先拉开吉普车副驾的门,让杭景枝坐好,替她关门。
车头灯一亮,淡黄光束切开薄雾般的夜色,缓缓驶离国营饭店。
沈砚坻握着方向盘,语气平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关切:
“寒假学校就不能住了,你就住沈家吧。春节那几场外交活动也都在军区大院附近,过去方便。”
杭景枝正侧头看着车窗外的风景,闻言转过头,映入眼帘是他线条冷硬的侧脸。
她柔声谢道:“沈团长,谢谢。不过我刚和程姐姐说了,她会把我安排到工作人员宿舍。我就不去沈家叨扰了。”
沈砚坻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沉默半晌后点了点头,算作应下。
片刻,又淡淡补一句:“设计比赛那天,让刘叔开车来接你们,来回都方便。”
杭景枝微微一愣:“你怎么知道我有一个设计比赛?”
“上回学校处理张老师的事,校长电话里提过。”他语气极轻,像随口一句,却在暖黄灯影里添了三分沉稳。
杭景枝倏然想起操场上张老师在国旗下的公开道歉,还有期末考试的前一周,她听说了张老师主动辞职,下学期不再继续在学校任教的事。
杭景枝心里微动,原来,背后是他在推动。
她张了张嘴,声音轻到几乎被引擎声盖过:“所以……是你向校长施压了吗?”
沈砚坻目视前方,喉结轻滚:“你受了委屈,始作俑者该为此买单。澄清你的清白,是她分内的事。”
短短一句,锋芒收得干净却不容置喙。
杭景枝睫毛轻颤了颤,半响,才轻声道:“谢谢你。”
车窗外,一排排路灯飞退,灯影在她侧脸上掠过,一次次勾亮她柔婉动人的眉眼。
她想了想,又说:“比赛那天其实不用专门送,我们坐公交去也行。”
“比赛八点签到,你们得六点半出门。”他淡淡道,“那一带公交车七点半才发首班。让刘叔开车接你们,可以多睡会儿。”
杭景枝愣了下,没想到他了解的那么清楚。
又想到林妙妙和宋相宜,她自己早点起倒没关系,但是不能苦了自己的队友。
她点了点头:“……好,谢谢。”
女性新生活形象设计图案比赛当天。
活动比赛分为上午、下午共两个场次。
杭景枝和宋相宜、林妙妙几人配合无间、顺利完成了上午与下午的设计实战。
比赛结束后,评委席那边很快贴出了名次。
毫无悬念——杭景枝小组以“春潮”为题的设计方案拔得头筹,一等奖的红榜第一栏上,写着她们三个人的名字。
宋相宜和林妙妙抱着她激动地直晃:“景枝你太牛了!你是我们的骄傲!”
周围同校的老师和校领导也都笑着点头,连带着校长都亲自赶来,拍着杭景枝的肩说:“不愧是我们重点培养的学生,这回,可是给学校长脸了!”
杭景枝和宋相宜、林妙妙几人高兴地跟学校的几位校领导打招呼。
结束后,几人才想着一起吃顿饭,庆祝一下,地点就选在不远的国营饭店。
几人闹腾着举杯,东聊聊西扯扯,直到天色擦黑。
饭店外一辆军绿色吉普停了下来,穿着便装的沈砚坻从驾驶座上下来。
“欸?”林妙妙眼尖,戳了戳杭景枝,“你快看,沈团长来了。”
杭景枝一抬头,果真看到沈砚坻站在光影交错的门口,修长的身影半隐在影子里,眉眼冷峻,气场极强。
她忙起身迎了过去,小声问:“沈团长,刘叔呢?怎么是你?”
沈砚坻垂眸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刘叔去接他媳妇去了。”
“……那你特地来接我们?”杭景枝有点惊讶,随即又点了点头,没再多说什么。
此时她和林妙妙、宋相宜几人也吃得差不多了。
宋相宜、林妙妙拎着她们自己的行李从饭馆里出来,准备跟杭景枝告别。
她们今天呀,本来就打算参加完比赛后,就直接从这里回家的。
沈砚坻的目光朝宋相宜、林妙妙两人望去,微颔了颔首。
而后目光落在她们手里提着的行李上,忽然开口:“林同学、宋同学,天色比较晚了,你们两个女学生提着行李不方便也不安全,我可以送你们回去。”
沈砚坻这话一出,空气安静了几秒。
“啊?”林妙妙几乎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看向杭景枝。
杭景枝也觉得有些意外,沈砚坻这样性格的人,竟然会主动提出送她的同学。
她本来也不放心妙妙和相宜拎着这些行李折腾,沈砚坻愿意开口,她自然愿意借这个顺水人情。
“上车吧。”沈砚坻帮人打开车门,伸手要接过林妙妙和宋相宜手里的行李。
林妙妙和宋相宜还有些担心,怕太麻烦,道:“太麻烦了,我们自己回就行。”
杭景枝在旁边开口道:“你们别推了。你们自己回去,我也不放心,而且你们还有行李呢,自己去坐车太不方便了。”
林妙妙和宋相宜这才把行李给沈砚坻。
上车之前,林妙妙凑近杭景枝,小声感叹:“景枝,沈团长今天怎么这么上道。”
杭景枝也是很意外地附和着点了点头,感觉沈砚坻比以前有人情味多了。
这么说,好像也不对,沈砚坻在待人处事上一向是周到有礼的,哪怕是不喜欢的人。
一路上,沈砚坻没多话,将林妙妙和宋相宜安全送到家,连同每个人的行李都亲自从后备箱提出来,交到她们手上。
最后送完人,天色也很晚了。
车内只剩下他和杭景枝。
他一边启动车子,一边语气不动声色地说:“我一会送你回学校宿舍后,你上去收拾下东西,今晚回沈家住。过两天再从家里去冯维民那。”
杭景枝有点意外,“……不用了,我直接从学校过去就行了。”
沈砚坻只淡淡看了她一眼:“就两天。你宿舍现在只有你一人,整座校园也冷清得很。学校那边的工作人员早就收拾行李,等放假了。”
“……”杭景枝想了想,也确实。一个人睡在空荡的寝室,整栋楼估计就她一个人留宿,风一吹门都咯吱响,是有点吓人。
于是只好乖乖点头:“那好吧。”
沈砚坻将杭景枝安全送回宿舍楼下。
她下车去收拾行李时,沈砚坻并未催促,只靠在车里安静地等。
等杭景枝抱着包下楼时才下车帮忙拿行李。
很快回到沈家。
还没进门,沈母已经从客厅里出来迎着她了,喜笑颜开:“哎哟,景枝你可终于回来了!砚坻今天这任务倒是办得不错!”
沈父也放下报纸,乐呵呵开口:“景枝,回来就好。”
杭景枝手里还拎着包,连外套都没脱就被沈母拉着坐了下来。
沈老爷子见着杭景枝,也高兴极了,开口:“景枝,我们还特意给你留了鸡汤,炖了3个小时的,一会呀,你当宵夜吃。这可比外面的有营养。”
沈母端上一盘刚切好的水果拼盘。
“来,吃点水果。”
杭景枝被照顾得像是个刚从外面归来的亲闺女,杭景枝坐在椅子上,吃着沈母削好的苹果,心头一股暖流缓缓流淌。
杭景枝这个寒假,过得比她在校那阵子还要忙上几倍。
春节还没到,各种大型接待活动就已经密集铺开——政务礼仪、涉外交流、文化联谊……她几乎没有哪天是闲着的。
一整天不是在门口迎人、做翻译,就是在后台帮忙记录会议流程。
偶尔也有会议安排在晚上,临时补位做口译,那种紧张感足以让她一夜睡不着。
可即便如此,她也没有一句抱怨。
因为每场活动结束后,还会有一笔不小的酬劳。
是用信封装的现金——整整齐齐的十元、五元票子,印着八一图案的粮票、肉票也时不时夹在里头。
年初,她还特意给母亲李凤兰买了过年穿的新棉袄、自己手织的围巾,裁缝铺里亲手选的红底碎花布料,还攒下一封厚实的钱信,夹在包裹里给她寄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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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年二十九。
北苑宾馆的大厅灯火辉煌,来自各国的外宾与本地政商代表正穿梭往来。
礼仪组、翻译组、后勤接待组的工作人员都各自忙碌着。
杭景枝此时正站在接待区右侧,聚精会神地听着一位外宾和本地企业代表的交谈,用一口流利但不夸张的英语进行翻译。
语速不急不缓,措辞准确得体,间中还会根据场上语气适时补充几句,十分老练。
外宾时不时满意地点头,企业代表的脸色也越发舒展,场面气氛自然热络。
等这一轮谈话结束,杭景枝才礼貌地鞠了一躬,转身准备回后台喝口水。
刚走出几步,就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小姑娘,还记得我吗?”
她一顿,顺着声音看过去,只见一位中年男子站在一旁,穿着深灰呢料外套,笑容温润,眉目清正。
“江先生?”杭景枝眉眼弯了起来,“当然记得。我们上次是在国宾招待宴会上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