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进来的不是别人,竟然是肖雅。
“肖雅!”她的声音含糊不清,却眼里猛地浮出一丝希望。
肖雅浑身颤抖,但还是蹲下来,颤着手拿下她嘴里的棉布,帮忙解开她手腕上的绳子。
“你怎么.......”
话没说完,屋外的动静骤然逼近。
“你个臭婊子!”
孙全庆的声音如雷炸响,一脚踹开门,冲进屋里,见状目眦欲裂,“谁让你放她的?!”
肖雅来不及反应,直接被孙全庆踹翻在地,身体蜷成一团,嘴里发出一声低哑的痛叫。
“你一天不挨打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是不是?!我还以为你学乖了,懂得伺候老子了,竟然敢骗我!我告诉你,你要再敢放她,我把你也卖了!”
孙全庆一把拎住肖雅的头发,将人从地上拽起,就往墙上撞。
肖雅痛得直抽气,双手死死护着头,喉咙里全是细碎的呜咽:“求求你……不要再打我了……”
杭景枝解开自己脚上的绳子,大声喊道:“住手!”
孙全庆停下手上的动作,转头看杭景枝。
杭景枝咬着牙,开口:“我到你们家之前,已经跟村长说过了,如果我一个小时后没从你们家出来,他会立刻帮我报警。”
她从没像现在这样,庆幸自己多留了一个心眼。
“你现在最好放开我跟肖雅。”
她一字一顿,“不然你们的罪名是:非法拘禁、拐卖妇女,还有你对肖雅,家暴,每一条都是要入刑的。”
孙全庆的脸色变了变,松开跟一块破抹布似的肖雅,朝杭景枝逼近。
“吓唬谁呢?”
杭景枝四顾着四周有没有可用的武器,瞥见桌上有一个空酒瓶,孙全庆的速度却比她更快:他猛地抄起桌上的酒瓶,朝杭景枝头上砸来。
杭景枝下意识闭眼,却没感受到预想中的疼痛。
睁眼时,只见沈砚坻结实的肩膀护住她。
“砰!”
酒瓶在沈砚坻的背上炸开,玻璃碎裂声混着王翠子的惊叫划破屋内的空气。
“你他妈谁啊!”孙全庆愣了一瞬,随即咆哮着冲了上来。
“沈团长.......”
沈砚坻却早已反应过来,转身一个擒拿,将对方的手腕死死扣住,猛地一拽,孙全庆惨叫着砸在地上。
“放开我儿子。”王翠子拿起一张长板凳,就扑上来往沈砚坻砸去。
沈砚坻没躲,硬生生捱下。
如果他躲开,这个板凳很有可能砸到杭景枝身上。
这时,院门外传来自行车的铃铛声,两个穿藏蓝色制服的公安快步走进来。
一人肩上挎着公文包,另一人已经抬眼打量起屋里的情况。
被按住的孙全庆见状,立刻扯开嗓子喊冤:“公安同志!这两个人私闯民宅,还动手打人!”
王翠子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张嘴就是连珠炮:“这女的陌生得很,我都没见过她,跑我们家来就说我们犯法,她才犯法哩!还带个男人来打人,我都快让他们吓死了……公安同志你们要为我们老百姓做主啊……”
公安的视线扫过屋内混乱的现场,再落到蹲在墙角的肖雅身上。
而后再回到眼前这几个人的身上。
“是谁报的警?”年纪稍长的公安皱眉问。
“是我。”杭景枝站出来,语气平稳。
话也不绕弯:“这个人对自己的妻子实施家庭暴力。”
“我们就是夫妻吵架!”孙全庆忙叫道,“哪家过日子没点拌嘴?这点小打小闹都能叫家暴了?这女的就是多管闲事!”
王翠子也跟上补刀:“是的呀公安同志,我媳妇脑子不太清楚,她有时候还自己撞门槛撞墙把自己弄的全身是伤!”
“你们不仅打她,还想把我带走卖人。”
杭景枝冷声开口,“他们不仅家暴,还涉嫌拐卖。公安同志,我要向你们报案。”
这话一出,王翠子、孙全庆立刻炸了锅。
“诬陷!”王翠子一拍大腿,“她在胡说八道!”
孙全庆指着沈砚坻也叫,“公安同志你们也看见了吧?你们刚进来的时候,就是这个男人把我摁在地上要打我。”
公安没接他们的腔,互相交换了个眼神,神情渐渐严肃起来。如果只是普通的家暴,他们调解几句就可以了,但如果还涉及到拐卖妇女,这性质就更加严重了。
“先都带回派出所录个口供。”
“等查清楚了,谁有理,谁犯法,自会分明。”
派出所里,寒气扑面,灯光晃得人眼疼。
核查完身份证明、口供初步登记后,沈砚坻被叫去了单独房间。公安对着登记表格,语气带着几分敬意。
“沈团长,麻烦您再补充一下您今天来的经过。只是例行程序。”
沈砚坻点点头,眼神平静如水,将经过一一说明。
公安点了点头,又看了看记录板上的笔迹,把人送出去。
“真没想到,碰见的竟是团部的干部。”
他没接话,只沉默地看了眼远处走廊另一头。
那边,一间小办公室里,警官已记录完她的口供,现在正记录着肖雅的口供。
肖雅一边哭一边颤抖着回答,声音细得几乎听不清。
等所有笔录做完,夜色已深,派出所的灯光冷白,映在每个人脸上都显得苍白。
负责的公安同志走过来,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目前证据不足,我们暂时无法对孙全庆、王翠子做收押处理,但已经立案。我们会深入调查,如果还有其他受害人,或你们能提供更多证据,请及时联系我们。”
沈砚坻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整张脸像是罩着一层霜。
公安转身离开后,气氛瞬间沉下来。
“走吧,我送你回学校。”
他声音平稳,却不带温度。
杭景枝点点头,却没立即离开,视线落在肖雅身上。
“你等我一下。”
她走过去,站在肖雅面前,轻声说:“今天谢谢你帮我松绑。还有记得我今天跟你说过的话。”
肖雅没有抬头,肩膀却抖了一下。
杭景枝没多留,转身回到沈砚坻身边。
刚走出两步,一道力道忽然从手腕传来,拽住了她。
沈砚坻站在门口,神色凝重,眉眼沉沉,眸色如墨。
他的手劲不重,却带着克制不住的压迫。
“杭景枝,”他嗓音低沉,听不出情绪,“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到底有多危险?”
她一怔,还未来得及开口,就听他继续说。
“我要是再晚一点到、公安同志如果没来,你知道会发生什么吗……”
他的声音卡在喉咙里,眸色沉得几乎要滴出墨来,喉结滚了滚,牙关咬紧,连手背的青筋都绷起一条线。
“你以为靠一个人就能摆平这家人?你根本不了解他们。”
“你哪怕让别人陪你来……也比自己闯进去强。”
他说到最后,声音里已有一丝颤动,像是压抑太久的情绪终于冲了破口子,却又极力想克制着不让自己失控。
杭景枝垂下眼睫,这次的事情确实是她的错。
把事情看的太简单了,她以为只是过来跟肖雅说句话就走,没想到这里跟虎穴蛇窟差不多,沈砚坻的指责说到点子上了。
“对不起。”她轻声道,语气是清醒且真诚的歉意。
“是我判断失误了。”
她顿了顿,又道:“下次不会了。”
沈砚坻强忍着自己的情绪,怕吓到她,却又控制不住地质问她、责怪她、心疼她。
“我送你回学校。”
一路上,沈砚坻都沉着一张脸不说话。
杭景枝坐在副驾,侧头看着窗外,偶尔观察着他的情绪。
快到校门口时,她注意到沈砚坻这一路上右肩微僵,明显不敢大幅度转动。
她想起那一下酒瓶,还有混乱中的板凳,眉心轻蹙。
“沈团长,你肩膀是不是伤着了?”她语气平静,带着关心,“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沈砚坻却像没听见似的,视线没动,语气冷淡:“不用。”
杭景枝抿了抿唇,不再说话。
下车时,她回头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沈砚坻。
他薄唇紧抿,一张脸跟着夜色一样沉。
想要再张口让他去医院的话,还是没再说。
机关办公室。
沈砚坻一大早就过来,安排人去肖口村那边出公差,调查孙全庆和王翠子的情况。
许伯琮在旁边看得直摇头,这一晚上去了一趟肖口村,人回来就受伤了,来了单位也不注意休息,这肩膀也不知道还要不要了。
傍晚时分,太阳斜挂在山头。
军区门口站着一道袅娜娉婷的身影。
杭景枝手里提着一袋东西。
她没主动请人带话。只是安静等着。
直到天光渐暗,两道熟悉的身影从军区门口出来。
许伯琮远远看见她,立刻眉毛上扬,快步迎上去。
“哎哟,景枝妹妹!”他打趣地笑,“怎么今天有空来军区?这是专门来等咱们沈团长的吗?”
杭景枝礼貌朝许伯琮点了点头,温柔地朝他笑了笑,“许大哥,我等了你们一会儿,刚下班吧?”
两人丝毫没注意到一旁的沈砚坻听到那声“许大哥”时,沉下去的脸色。
“下班了下班了。”许伯琮乐呵呵地看着她,又下意识地侧头瞅了眼身后的沈砚坻,见老沈沉着一张脸。
许伯琮一眼看出他这副别扭脾气,轻咳了一声,借故走开几步。
杭景枝视线转向沈砚坻,规规矩矩地朝他颔首,“沈团长。”
沈砚坻目光落在她身上,眉目深沉。
“怎么来了。”他语气淡淡,不冷不热。
杭景枝目光落在他的右肩,轻声问:“你……肩膀上的伤,有看过了吗?”
沈砚坻眉心微动,终究只是点了下头。
“看了。”
“那我就放心了。”杭景枝点点头,抬手把手上的袋子递给他,“这是我去医院找医生开的药,不知道你用不用得上,如果用不上就留着吧。”
她顿了顿,又道:“昨天的事,谢谢你。”
声音轻轻的,不带情绪波澜,像是完成了一件必须的礼节。
“那我就先回学校去了。”
许伯琮在旁边看的急了,连忙上前一步:“哎,景枝妹妹,我跟老沈正打算去附近吃饭呢,跟我们一起去吧。”
杭景枝笑了笑,语气仍是温温的:“许大哥,不用了,我吃过了。”
“那让沈团长送你回去,”许伯琮说着,一边使劲给像座冰雕似的沈砚坻递眼神,示意沈砚坻赶紧说话。
沈砚坻脸色绷着,嘴角微抿半晌,才低声开口:“我送你回去?”
杭景枝摇头:“不用,我骑车来的。”
说完,她朝两人点点头,转身离开。
沈砚坻沉默着没说话。
等人走远了,许伯琮才转回身没好气地看着沈砚坻,啧啧:“老沈,你这是怎么回事?是谁?见不着人的时候,没事就去惠民街蹲着,这人好不容易来了,你这冷着的脸,真的要把人冻死了?”
说着,许伯琮还夸张的抱着自己的身体抖了几抖。
沈砚坻没搭理他,目光落在手上的袋子上,沉默许久。
忽然开口:“她为什么喊你许大哥?”
许伯琮愣了一下,继而一脸玩味地笑了:“……这不明摆着嘛,景枝妹妹可不敢喊你哥,不怕你当场板着脸给处分了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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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蹲守了四天。
孙全庆叼着烟,靠着墙根蹲着,一双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不远处裁缝铺门口杭景枝的背影,像条饿极了的狼。
蹲守了那么久的功夫没有白费,孙全庆对她的路线一清二楚。
自从那天的事以后,他日子就跟吃了砒霜似的难熬。
肖雅那贱人,也不知是不是受了这丫头的教唆,竟然四处嚷嚷他打她,三天两头不是往村干部那跑,就是折腾到派出所门口去,像只疯狗似的咬他。
更过分的是,那婆娘还敢反了天!
敢往他饭碗里下猪饲料、往他床上泼辣椒水、还敢拿粪水糊他一身……好几次他准备收拾她,不打不知道教训!结果她像疯了似的拿着菜刀往他面前一拍,眼神凶得他竟真有点心虚。
孙全庆呸了一口,脸上的神色跟猪肝一样难看。
要不是杭景枝多管闲事,跑来他家这一闹,他早就把那婆娘打服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