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修眼底的阴寒,几乎快要遏制不住地溢出来。
她不得不似真似假地装病离开。
可她躲得快,年世兰也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皇后的不对劲。
年世兰深深看了一眼甄嬛,眼底全是严厉的审视和警告。
甄嬛脸上挂着恬淡得宜的恭敬表情,哪怕是了解她至极的年世兰,这会儿也实在是看不出什么。
但,看不出来又如何?
年世兰笃定甄嬛在做一件很危险的事,而这件事,齐月宾已经从细枝末节上推测了出来。
她盯着甄嬛:“本宫看莞嫔闲得慌,不然怎么这么有闲心去管旁人的闲事?自今日起,昭昭就先待在翊坤宫里,什么时候莞嫔知道什么叫做本分了,再来见他吧。”
甄嬛心里咯噔了一下,知道自己这是把人给惹毛了。
她心里一时爱极了年世兰的敏锐和关心,一时,又苦恼极了。
此事凶险,事涉鬼神,若是娘娘一定要参与其中……
她失神的时候,年世兰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
那些跟甄嬛没什么交情的,也都很快离开。
李静言犹豫了一下,走到甄嬛身边,低声道:“往日里你也挺聪明的,怎么今天脑子跟有病似的?跟贵妃处得好好儿的,你非要背刺她干什么?真要是跟了皇后,以后有你受的!”
说完,她实在是受不了对景仁宫的恐惧,急急忙忙就走了。
冯若昭和沈眉庄一起走了过来,担忧地看向她,两人都是满腹的话,只是碍于方淳意还在,就没有急着开口。
方淳意眼圈泛红,朝着甄嬛嗫嚅道歉:“莞姐姐,我,我……今天真是对不起!”
她说着话,到底没忍住掉了眼泪。
她从前一直都是圆润可爱,自从昭昭平安出生,却是一日瘦过一日。
她之前还送给甄嬛镯子,说是要给昭昭做姨娘的定礼,可其实满月宴之后,她根本就不上门去看昭昭。
甄嬛心里怜惜她年纪小小,孤身进宫,却要被皇后那样阴毒的人逼迫做恶,想了想,柔声道:“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便让人来找我,我一定尽力帮你解决。”
她左右思忖,方淳意是个聪明的小姑娘,能被皇后挟制,却又没有完全挟制,应当就是有什么把柄在皇后手里。
若是能够解决了这个把柄,日后,这小姑娘自己能够自在,她也少了个潜在的威胁。
方淳意眼神一亮,眼泪再次掉下来,低低地叫了一声莞姐姐,又对着安陵容叫了一声安姐姐,哽咽道:“要是我爹爹能跟安姐姐的爹爹一样就好了。”
说罢,她仿佛惊觉失言,忙告辞走了。
甄嬛和安陵容对视一眼,几乎立刻就明白了原委。
安陵容的父亲,之所以到了现在都还没有闯祸,全靠年家给找的靠谱师爷。
那位师爷从前是个走过江湖,混过军营的读书人,特别珍惜如今的安稳日子,所以对待安比槐,一向都是棍棒底下出孝子,稍有不慎就是打。
安比槐阳谋阴谋都用过,却一次比一次被虐得惨烈,如今安分守己地当着他的清汤大老爷,家中新攒出来生意和铺子,全都交给安陵容的娘一手打理,吃穿倒也不愁。
就连安陵容的娘,也有娘娘亲自寻摸的厉害老嬷嬷照顾着,便是想犯糊涂也不敢,日子反倒越发顺遂,如今都敢发卖安比槐的妾,上手甩安比槐的脸,直接断他三天饭食了。
甄嬛和安陵容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底的意思。
方淳意从始至终,对她们都是有善意的,既然如此,为何不将人直接拉到自己的阵营里来?
且不说方淳意出身正黄旗,父亲是正四品,只说,皇后和皇帝身边的人越少,她们将来谋划的事情,就越容易成功——只冲着这一点,她们便愿意耗费心血和人脉去谋划这件事。
两人对视不过是眨眼间的事,看得沈眉庄都有些吃醋,嗔道:“你们两个如今是越发的默契了,倒是显得我多余了。”
她说罢,便请冯若昭跟自己一起离开。
甄嬛和安陵容对视一眼,都忙去追。
余莺儿站在门口等,见她们都出来了,顿时松了一口气——虽然但是,站在皇后的地盘说话,实在是有点儿太嚣张了吧!还是说,姐姐们是故意想要激怒皇后?
众人到了长街上,景仁宫的宫门,便在众人身后沉重地关上了。
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知道,今日这一场,只是短胜,只要皇后一日还在这个位置上,就一天对她们这些后妃有着天然的压制,她若非要发疯,便一定能够拉下几条命来。
甄嬛深深看了一眼景仁宫的牌匾,眼底全是黑漆漆的野望。
她并不想拆帝后的夫妻情分,但,帝后想要她们的命,她便也只能做个阴狠小人,处处算计在她们前面,叫她们夫妻都不能如愿了。
沈眉庄叫了甄嬛一声:“嬛儿,你今日,为何要维护皇后?”
她眉头微微蹙起,倒不是生气,而是担心。
今日的局势虽然并不明朗,但,如果嬛儿非要计较,皇上纵然不会废后,却也一定会给皇后更加沉重的处置。
甄嬛低声道:“眉姐姐,大将军将要得胜归来,到时候年家会更加炙手可热,若皇后的分量太低,只怕是娘娘想要再进一步,就难了。”
沈眉庄眼神微动:“你是说……”皇贵妃?!
她迟疑:“皇上,他肯吗?”
甄嬛压低声音:“平定战乱,稳固江山的功劳,皇上哪里能不给?如果非要给,与其给大将军封王,自然是不如将这荣耀归于女子头上。”
皇贵妃。
看似与皇后只差半步,却是遥遥不可逾越的鸿沟。
但对于年家来说,却已经是极致的诱饵和安抚——这几乎就是在明着告诉年家,只要你们肯为大清抛头颅洒热血,朕,将来定然会给皇贵妃更尊贵的荣耀,毕竟,朕可不喜欢皇后!
可到底给不给,什么时候给,说到底,还不是皇上的心意?
皇后,不过是他稳固皇权的工具罢了。
他也从未将她真正当过妻子。
沈眉庄沉声道:“我会叫父亲看准时机上奏,与大将军打擂台,必定不让大将军得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