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无法言喻的寒意从我背后侵袭而来,比腊月冰窖里的千年玄冰还要冷冽千百倍,顺着脊椎骨一路爬上来,冻得我牙关打颤,连骨髓都像是结了冰碴。
我拼尽全力,像是生锈的齿轮在艰难转动,一寸寸地扭动僵硬的脖颈,每动一下都能听见骨头摩擦的咯吱声,缓缓向后看去——
眼前是一片刺目的猩红!
那方昨日被邪风掀飞的大红盖头,本该不知飘落何处,此刻竟像被无形的线牵引着,凭空悬浮在我身后三尺之地!它不再是柔顺的丝绸,反倒像一片被厉鬼操控的血色海浪,在周遭骤然卷起的阴冷旋风中心疯狂翻涌、鼓胀,边缘的褶皱里仿佛藏着无数冤魂在嘶吼。
盖头四周垂落的流苏,此刻根根绷得笔直,尖端泛着青白色的冷光,如同屠夫磨亮的染血钢针,在洞壁渗出的青碧色幽光下闪烁着致命的寒芒,看得人头皮发麻。
而盖头之下,一团比浓墨更粘稠、比深夜更厚重的黑暗正在缓缓涌动、凝聚!那黑暗里仿佛藏着万千怨毒的目光,正从地狱深处争先恐后地爬出,要将这方天地都拖入无边炼狱!
“嗬……嗬……”王村长的喉咙里终于挤出破碎的声响,像漏了风的破风箱般嘶哑难听。他枯瘦的手指抖得不成样子,死死指着那翻涌的血红盖头,整个身子抖得像秋风里的残枝败叶,“是……是她……她来了!索命的厉鬼来了!”
最后一个字刚落地的瞬间,那翻涌不休的血红盖头猛地如被无形巨力撕裂,向两侧轰然炸开!猩红的绸缎碎片带着尖锐的破风声四下飞射,在空中划出一道道扭曲诡异的弧线——
那些碎片时而舒展如翼,像万千只浴血的蝴蝶在狂舞,翅尖沾着的腥气扑面而来;时而又骤然收紧,化作密集的血珠,带着滚烫的错觉飞溅,砸在石壁上洇出点点暗红的痕迹。
漫天血雾尚未散尽,一道身影已在朦胧中缓缓凝实,轮廓由模糊渐至清晰。
是新娘!
可细看之下,又早已不是昨日那具被麻绳勒得脖颈青紫、眼神空洞绝望的僵硬躯体!
她的身形比昨日挺拔了数分,却透着一股非人的僵直,仿佛每一寸骨骼都被无形的力量重塑过。原本垂落的青丝此刻如墨色瀑布般悬在身后,发丝间竟缠着几缕暗红的丝线,随气流微微晃动,像极了未干的血痕。
那身嫁衣在血雾中更显妖异,原本平整的绸缎此刻布满了细密的褶皱,像是被揉皱的人皮,每一道纹路里都似藏着呜咽,在寂静中隐隐作响。
她依旧穿着那身猩红刺目的嫁衣,可此刻的红色不再是绸缎的光泽,反倒像是用百年不凝的鲜血反复浸染了千遍万遍,浓稠得几乎要顺着衣褶滴落下来,在空气中弥漫开一股铁锈般的腥甜。
嫁衣在无风中剧烈翻卷,衣袂如同熊熊燃烧的鬼火,又似沸腾翻滚的血海,每一次飘动都带着撕裂人心的寒意。
她的身体悬浮在离地一尺的空中,脚下是不断扭曲的暗影,周身缠绕着肉眼可见的浓黑怨气,丝丝缕缕如同活蛇般扭动、升腾,所过之处连空气都仿佛结了冰,散发出能冻结灵魂的彻骨寒意。
她的脸,惨白得像刚刷过的石灰墙,连一丝活人的血气都寻不见。那双眼睛睁得如同铜铃般巨大,眼白占去了大半,瞳孔却缩成两个针尖般的黑点,深不见底,像两口通往幽冥的古井,死死地、怨毒地锁定在王村长和那个打手身上!
没有眼睑的眨动,没有丝毫活人的神态,只有永恒凝固的、足以让地狱恶鬼都脊背发凉的刻骨仇恨,仿佛要将这两人的魂魄都生生剜出来!
最让人头皮炸裂的,是她的脖颈!
昨日那道深深勒入皮肉的麻绳痕迹,此刻竟变成了一道深可见骨的巨大裂口!断裂的皮肉向外狰狞翻卷着,露出里面森白的颈骨,边缘还挂着些许暗红的血痂。而从那裂口深处,正缓缓渗出一种诡异的浓绿色汁液,散发着陈腐到极致的茶香,像是泡了百年的毒茶,粘稠得能拉出细丝。
那汁液顺着惨白的颈项蜿蜒流下,滴落在猩红的嫁衣上,瞬间晕开一片片不断扩大的墨绿色污迹,妖异可怖,看得人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苏……苏……”王村长的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脖颈,再也吐不出那个完整的姓氏。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声瘫跪在地上,腥臭的尿液瞬间浸透了他那身昂贵的绸裤,在地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令人作呕的臊味。
那个持刀的打手,在极致的恐惧下反倒催生出一股野兽般的凶性。他双眼赤红如血,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嘶吼,竟完全不顾身上还在燃烧的青碧色火焰。
那火焰正贪婪地舔舐着他的皮肉,发出滋滋的声响,冒出阵阵黑烟——他抡起那把闪着寒光的剔骨尖刀,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悬浮在空中的女鬼狠狠劈砍过去!刀锋撕裂空气,发出刺耳的尖啸,带着一股同归于尽的狠劲!
女鬼那双针尖般的瞳孔,甚至没有转动一下,仿佛眼前的打手不过是只蝼蚁。
她只是极其轻微地、僵硬地抬起了右手。那只手苍白纤细,却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霜,像是冻了千年的寒冰。
五指缓缓张开,指尖的指甲瞬间暴涨三寸,变得乌黑尖长,闪烁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如同五把淬了剧毒的匕首,在幽光下泛着死亡的气息。
“嗤——!”
一声轻响,如同热刀切开凝固的猪油,清晰得令人毛骨悚然。
打手那柄来势汹汹的剔骨尖刀,在距离女鬼身体还有半尺的地方骤然停滞!紧接着,刀身连同他握刀的手腕,竟无声无息地断成了两截!
断口平滑如镜,先是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青白色,仿佛被极寒冻结,下一秒,暗红色的血液才如同喷泉般狂涌而出,溅得满地都是,空气中的血腥味瞬间浓郁到呛人!
打手脸上的凶悍瞬间被难以置信的剧痛和恐惧取代。他呆呆地看着自己齐腕而断的手臂,看着那不断喷溅的鲜血染红了衣襟,喉咙里先是发出嗬嗬的抽气声,随即爆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啊——!”
这声惨嚎只持续了半秒,便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