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是苏家的丫头……”
厨子倒在地上剧烈抽搐,四肢像被抽了筋的蚂蚱,胡乱蹬踢着。他的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皱缩起来,像被水泡透的草纸,一块块往下掉,露出底下鲜红的肉,还带着血丝。
“我只是帮着剁了几刀……”他的声音含混不清,混着嘴里涌出的黏液,“胡掌柜说……把骨头剁碎了拌茶籽,来年茶树长得旺……我没……没亲手……”
突然,他发出一声嗬嗬的怪响,双手猛地插进自己的眼眶,指甲缝里立刻涌出鲜红的血。
他像是疯了一般,硬生生将两颗眼珠抠了出来!眼珠滚落在地,沾着泥土和血丝,很快就被从他嘴里涌出的茶叶包裹住——那些茶叶湿漉漉、黏糊糊的,像有生命似的,迅速爬满眼珠,将其裹成两个墨绿色的球。
“她娘求过我……”他的脸成了两个血窟窿,血顺着脸颊往下淌,混着嘴角的涎水,在下巴上积成一小滩,“给我塞了个银镯子……我没敢要……我……”
话没说完,他的喉咙里突然涌出一大团湿漉漉的茶叶。深绿色的茶叶裹挟着暗红的血沫,瞬间堵住了他的嘴,还在不停地往外涌,顺着嘴角、鼻孔、甚至那两个血淋淋的眼窝往外钻。
不过片刻功夫,他整个脑袋就被撑成了个圆滚滚的绿色球体,表皮被撑得发亮,裂开的地方露出里面纵横交错的茶梗,像无数条蠕动的绿色蛆虫。
他的身体还在抽搐,四肢胡乱蹬踢,打翻了旁边的水桶。桶里的水混着漂浮的茶叶流出来,在地上汇成一滩绿色的水洼,倒映出他扭曲变形的身影,像个泡在茶水里的怪胎。
后院的景象,连见惯了惨死的捕快们都忍不住背过身去,有人捂着嘴闷声干呕,有人脸色惨白地扶着墙,指尖都在发抖。
几十口大缸并排摆在院子里,缸身是粗粝的陶土,却被擦拭得异常干净,只是缸壁上隐约能看见暗红色的印记,像没洗干净的血。缸口盖着厚厚的木板,木板上压着磨盘大的石头,石头侧面用凿子刻着编号,从“一”到“三十六”,数字边缘还沾着些墨绿色的茶垢。
木板缝里渗出暗红色的液体,黏糊糊的,像融化的猪血,顺着缸壁蜿蜒流下,在缸底积成一滩滩黑红的东西,招来了黑压压的苍蝇。
苍蝇嗡嗡的叫声铺天盖地,撞在人脸上、手上,带着股腐臭的热气,让人头皮发麻,恨不得立刻逃离这人间炼狱。
李虎咬着牙,和两个捕快合力掀开第一口缸的木板。木板刚挪开一条缝,一股恶臭就猛地喷了出来——是腐肉的酸臭、粪便的腥臊,混合着发酵茶叶的霉味,像是把整个坟场的烂泥都塞进了茶缸,熏得人眼前发黑,几欲作呕。
缸里泡着的不是茶叶,是半具女尸,她的四肢都被齐肩、齐腰砍断了,断口处的皮肉外翻着,像朵烂开的花,露出森白的骨头,骨头上还沾着没刮干净的肉丝和筋膜。
胸腔被剖开,里面塞满了湿漉漉的茶叶,绿得发黑,正随着缸里液体的晃动轻轻起伏。长发像水草一样在浑浊的液体里漂着,发丝间缠着几张残破的纸钱,纸钱被泡得发胀,字迹早已模糊不清。
“这是……账本上记的去年卖给侍郎的‘新茶’……”
李虎的声音发颤,他捧着从聚香楼密室搜出的血账簿,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几乎要将那薄薄的纸页捏碎。账簿的纸页泛着暗褐色的污渍,像是被血和茶反复浸泡过,边角卷曲如枯树叶,上面还沾着几根干枯的头发,黑的、黄的,缠在纸缝里。
“三月初六,扬州来的王氏女……你看这里……”
我凑过去,只见账簿上的字迹是用毛笔蘸着朱砂与墨混合的汁液书写的,红黑交织,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字迹歪斜却熟练,一笔一划都带着阴冷的狠劲。
康熙三十九年 三月初六
货:王氏女,年十六,扬州流民,左目有痣(查其户籍,其父曾为扬州盐商,因亏空被抄家,母女流窜至此)
收:胡记茶庄银五十两(其中十两贿县衙捕头,销户籍;五两给保长,作备案)
工序:辰时灌哑药(防哭喊惊了茶神,用罂粟壳熬制,可保七日无声),巳时剖膛填茶青(春茶头采,需带露水摘下,与心口温气相融),未时入缸,注井水至心口(井水需取自茶田中央,谓茶魂水)
注:侍郎爷嘱,需留发及腰,泡至七月初七取用(取七夕鹊桥意,谓此茶可助姻缘)。其母寻至镇口,已令李屠户处理(埋于茶田东南角,今春该处在茶苗长势最旺)
李虎的手指抖得厉害,像秋风里的枯叶,指尖刚触到账簿纸页,就带起一阵簌簌的轻响。
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捏住纸角,猛地翻过一页——纸页间“簌簌”落下几片干枯的茶叶末,绿得发黑,带着股陈腐的腥气,像从坟头刨出来的碎渣,落在他手背上,凉得像冰。
这一页的边角烂得厉害,被虫蛀出好几个窟窿,大小不一,边缘还带着参差不齐的齿痕,像是被谁用牙齿狠狠啃过,又像是被无数细小的虫豸一点一点蛀空,露出底下模糊的字迹。
窟窿边缘的纸纤维卷曲着,沾着点暗褐的垢,凑近了闻,那股甜腥的茶香混着霉味,比前几页更烈,像有只无形的手,正从纸页的破洞里伸出来,攥紧人的喉咙。
李虎的喉结滚了滚,突然抬手抹了把脸,指腹蹭到脸上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