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在午夜后摘下来。”女人那带着浓重口音的叮嘱突然在耳边炸开,像根冰针猝不及防扎进脑子里。我慌忙摸出手机,屏幕亮起的光映得脸发白——十一点四十分。
罢了,不摘就不摘吧,我盯着腕间的红绳喃喃自语,也许真能像她说的,四十九天后,就能彻底摆脱陈默在心里盘桓不去的影子。
洗漱完躺到床上,睡意却像被什么东西叼走了。酒店的床垫硬得像块石板,床单摸着糙手,隐约飘来消毒水和汗渍混合的怪味,刺得鼻腔发痒。
窗外的巷子更是个永动机,摩托车引擎的轰鸣、醉汉含混的笑骂、垃圾桶被踢翻的哐当声此起彼伏,可奇怪的是,这些声响像被一层无形的玻璃罩住了,听起来遥远又模糊。
房间里的寂静反而更突出,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撞在胸腔上,像有人用浸了水的棉花堵住了耳朵,闷得人发慌。
迷迷糊糊快要坠入梦乡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左右。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瞬间,一阵细碎的声响突然钻进耳朵。
“沙沙……沙沙……”
声音轻得像春蚕在啃桑叶,又像有人用指甲尖在地板上慢慢刮擦。我猛地睁开眼,黑暗瞬间灌满了眼眶,只有窗外的霓虹灯透过窗帘缝隙,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狭长的光带,能看见无数细小的灰尘在光里翻滚。
那声音停了几秒,紧接着又响起来,这次更近了,清晰地来自浴室方向,一步,又一步,轻得像猫爪踩在绒毯上,却精准地敲在神经上。
心跳“咚”地一下撞上天灵盖,浑身的汗毛“唰”地竖了起来,根根分明。我死死屏住呼吸,耳朵像雷达般捕捉着声响。脚步声很慢,从浴室门口到床边不过五步的距离,却走了足有半分钟,最后停在了床头柜旁。
一股冷气顺着床脚爬上来,不是空调的凉,是那种阴湿的、带着土腥气的冷,像一条滑腻的蛇,先缠上脚踝,再慢慢往上蜷,冰凉的触感顺着小腿蜿蜒,皮肤都起了层鸡皮疙瘩。
“谁?”我攥着被子的手沁出冷汗,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喊了一声,声音抖得像被风吹的纸人,连自己都快认不出。
脚步声戛然而止。房间里重新坠入死寂,只有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鼓,“咚咚、咚咚”,每一声都撞得耳膜发疼,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我死死盯着床头柜的方向,那里是浓得化不开的黑,什么都看不见,可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却像一张湿冷的网,密不透风地罩下来,压得胸口发闷,连呼吸都带着冰碴子。
我像被钉在了床上,一动不敢动,连眼皮都不敢眨,就那么睁着眼睛和黑暗对峙,直到窗外的天色渐渐泛出鱼肚白,远处传来第一声鸡鸣。
天快亮时,那股缠在身上的冷气才像潮水般慢慢退去,床头柜旁的存在感也彻底消失了。我挣扎着坐起来,后背的冷汗已经浸透了睡衣,黏糊糊地贴在身上,床单洇出一大片深色的印子。
踉跄着冲到浴室检查,门锁好好地扣着,窗户关得严丝合缝,地板擦得发亮,连一丝灰尘都没有,更别说脚印了。
“是幻觉吧,肯定是太累了。”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声音发飘。
可镜子里的人脸色惨白如纸,眼下挂着两道浓重的青黑,像被人打了一拳。再看手腕上的红绳,颜色竟比昨晚又深了些,红得发暗,像是悄悄吸了血,在晨光里泛着诡异的光泽。
接下来的两天,缠上我的怪事,越来越多了。
第二天晚上,巷口的芒果糯米饭摊飘来甜香,我攥着空荡荡的胃走过去。摊主是个戴斗笠的老爷爷,脸上堆着慈祥的笑,竹筐里的糯米蒸得雪白软糯,黄澄澄的芒果切得大块,淋上厚厚的椰浆,在暖黄的灯光下泛着油亮的光泽,看着就让人食欲大开。
可第一口刚碰到舌尖,我就猛地捂住嘴,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嘴里哪有半分香甜,只有一股浓烈的腥苦味炸开,像嚼了腐烂多日的鱼内脏,混着铁锈的涩味黏在舌头上,咽不下也吐不净,连喉咙都泛起灼烧感。
我强忍着恶心把嘴里的东西吐在纸巾里,老爷爷举着椰浆壶的手顿在半空,用泰语叽里咕噜说了句什么,眼神里满是疑惑。
我猜大概是问“不好吃吗”,只能摇摇头,匆匆付了钱转身就走,走出老远,舌尖那股腥苦还像生了根,连呼吸都带着腐味。
后来我又不死心,试了冰镇椰子汁,吸管刚碰到嘴唇就尝到一股腥甜的怪味,像掺了血的糖水;尝了街边的菠萝饭,米粒嚼起来像砂纸,混着说不清的土腥味;甚至拧开酒店的矿泉水,喝到嘴里都带着股铁锈般的涩味。
别人吃得眉开眼笑的东西,到了我这儿全变成了难以下咽的毒药。
食欲像被什么东西啃噬干净了,肚子饿得咕咕叫,可一看到食物就反胃,胃里空得发慌,却连水都喝不下几口。短短两天,脸颊就肉眼可见地陷了下去,眼窝也深了,手腕细得红绳都快挂不住。
这天在片场碰到李导,她老远就停下脚步,盯着我直皱眉:“小苏,你怎么了?脸色差成这样?”
她伸手拉过我的手,掌心的温度暖烘烘的,和我冰凉的指尖形成鲜明对比,“是不是水土不服?我带你去药店买点药,泰国的肠胃药很管用的。”
我慌忙摇头,把红绳的事和那些怪声、怪味死死咽回肚子里,含糊道:“可能是没睡好,这几天总失眠,有点累。”
“那也不能硬撑着。”李导不放心地掏了包薄荷糖塞给我,糖纸在夜里窸窣作响,“含着能舒服点。晚上要是再睡不着就给我打电话,我房间就在你隔壁,敲门也成。”
捏着冰凉的薄荷糖,心里突然酸酸的。要是陈默在身边,他会不会也这样皱着眉唠叨我?会不会把温水和药片递到我手里?这个念头刚冒出来,手腕上的红绳突然“嗡”地一下发烫,像有团火猛地裹住了皮肤,烧得我龇牙咧嘴,差点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