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青云山时,已是深秋。道观门前的石阶上爬满了青苔,踩上去湿滑微凉;后院的竹簸箕里还晒着去年的朱砂,只是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尘,在风中轻轻摇晃。
师父放下沉甸甸的布包,拿起墙角的扫帚:“先把道观打扫干净,镇魂木的下落不急,慢慢查。”
我望着道观门口的青石板,三年前槐溪村村长在这里跪地求救的场景仿佛就在昨天。
那时的我还不知道,自己会踏上这样一条路——见过渡头镇的水尸、古宅村的镜妖,也见过阴尸岭的煞尸;见过邪道的凶残,更见过落马坡村长、盘龙村山民们坚守的规矩与良心。
夕阳西下时,我和师父坐在道观门槛上,看着远处天际的晚霞染红了半边天。师父抽着那杆旧烟杆,烟锅里的火星在暮色中明明灭灭,和三年前我初上山时一模一样,只是他鬓角的白发又添了几分。
“阿九,”师父突然开口,烟杆在鞋底磕了磕,“明年开春,我带你去趟终南山。那里有位老友,或许知道镇魂木最后一截的下落。”
开春的时候,青云山的残雪还没化尽,终南山的老友就托人带来了消息。信上说,在终南山深处的寒潭边,发现了疑似镇魂木的踪迹,只是那处常年积雪封山,更有“雪尸”作祟,当地山民没人敢靠近。
“雪尸?”师父看着信上的字迹,眉头微微蹙起,“终南山的雪尸是百年难遇的邪祟。尸体被极寒冰雪冻住,尸气凝而不散,遇热才会复苏,凶性比阴尸岭的煞尸更烈,更难对付。”
他把信纸折好揣进怀里,“收拾东西吧,这趟终南山之行,怕是比阴尸岭更凶险。”
临行前,师父叮嘱的每句话我都牢牢记在心里:把镇魂木用红布层层包好贴身带着,又往布包里塞了双倍的艾草和糯米——师父说雪地阴气重,艾草的阳气能驱寒避邪,糯米则能挡住雪尸的尸气。
前往终南山的路上,我们沿着结冰的古栈道前行,栈道旁的积雪没到膝盖,每走一步都要费很大力气。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疼得人睁不开眼。
路过山脚下的一个小山村时,村民说终南山的雪今年化得格外晚,寒潭边的冰层比往年厚了数尺。前几天有个经验丰富的采药人去那边寻药,再也没回来,只在冰面上留下一个带血的脚印,像是被什么东西拖进了冰层深处。
“是雪尸拖走的。”师父蹲在村口的雪地上,望着村民指的方向,“雪地里的脚印深浅不一,边缘还有拖拽的痕迹,说明采药人被强行拖着走。雪尸的力气极大,能在坚硬的冰面上留下清晰的痕迹。”
村里的老族长拄着枣木拐杖从屋里出来,让家人给我们端来热姜汤:“道长,寒潭边有座废弃的老道观,据说以前就是用来镇雪尸的,后来观里的道长羽化了,道观就荒了。老辈人传下来的话说,道观的地基下埋着能镇雪的宝贝,说不定就是你们要找的镇魂木。”
师父接过姜汤一饮而尽,暖意驱散了些许寒气,他谢过老族长:“那道观可有名字?”
“镇魂观。”老族长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无奈,“名字倒是起得吉利,可惜终究没镇住邪祟。”
我们在村里歇了一晚,第二天一早跟着村里的向导往寒潭走。茫茫雪地一片洁白,连飞鸟的踪迹都看不见,只有我们的脚印在雪地上蜿蜒延伸。
向导走到半山腰就停住脚步,指着远处被白雪覆盖的山梁:“前面就是寒潭,翻过那道山梁就能看见,我实在不敢再往前走了,只能送你们到这儿。”
我和师父和他道谢之后便分道扬镳。
翻过陡峭的山梁,寒潭果然出现在眼前。偌大的潭水被厚厚的冰层冻住,冰面泛着青黑色的光,周围的积雪里散落着动物的白骨,在雪地里格外刺眼。
寒风吹过潭面,发出“呜呜”的响声,像是有人在冰下哭泣。寒潭边的废弃道观早已没了模样,只剩下几堵断壁残垣,屋顶被积雪压塌了一半,门口的石碑上刻着“镇魂观”三个字,大部分已经被冰雪覆盖,字迹模糊不清。
“镇魂观建在阴眼上。”师父拿出罗盘,指针在寒潭方向疯狂转动,几乎要从掌心挣脱,“地基下确实有镇魂木的气息,只是被雪尸的阴气盖过了,得先找到雪尸才行。”
他从布包里掏出桃木剑握在手里,眼神警惕,“小心点,雪尸对活人的气息很敏感,可能就在附近。”
刚走进镇魂观的断壁残垣,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就钻进鼻腔,混杂着冰雪的寒气,带着说不出的阴冷,让人头皮阵阵发麻。
道观的正屋里立着一口半人高的冰棺,棺盖斜斜地敞着,里面空空如也,冰面内壁上布满了杂乱的抓痕,边缘还沾着些许黑褐色的冰碴,显然是有东西从里面爬了出来。
“雪尸就藏在这冰棺里。”师父指着冰棺周围的积雪,那里印着几串模糊的脚印,边缘还带着未化的冰粒,“看这脚印的新鲜程度,它刚离开没多久。”
他让我把布包里的糯米倒出来,沿着道观四周撒出一个圈,“糯米遇雪会微微发热,能散出阳气,暂时挡住雪尸靠近,给我们争取点时间。”
我赶紧按师父的吩咐撒起糯米,雪白的米粒落在积雪上,很快就渗进冰层边缘,隐隐透出一丝暖意。
我们在道观的断壁间仔细搜查,终于在偏房的墙角发现了一个不起眼的暗格。暗格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清理干净后,里面放着个陈旧的木盒。
打开木盒,一块暗黑色的木头静静躺在里面——正是半块镇魂木!它的边缘形状与阴尸岭找到的那半块严丝合缝,拼在一起刚好能对上,只是这半块镇魂木上结着一层薄薄的冰碴,像是被寒潭的阴气冻了许多年,摸上去冰凉刺骨。
“还差最后一截。”师父将两块镇魂木拼在一起,中间果然缺了个棱角,“最后一截肯定在寒潭的阴眼里,雪尸一直守着那儿。”
他用红布将拼好的镇魂木裹好,眼神望向寒潭的方向,“看来必须先解决雪尸,才能取出最后一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