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水时,浴室的灯突然“滋啦”闪了一下,灯管发出濒死的嗡鸣,光线在明暗间剧烈跳动。
白雾被气流冲散一角,我赫然看见镜子左下角多了个模糊的手印,五个指印深陷在雾里,指腹的位置沾着星星点点的暗红色粉末——和昨晚电梯按钮上、公文包里沾着的一模一样,在跳动的灯光下泛着铁锈般的冷光。
我头皮“嗡”地炸开,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抓起浴巾胡乱裹住身体就往外冲,浴巾边缘的水珠甩在墙上,溅出细碎的湿痕。客厅的灯没开,只有窗外的冷雨光透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树影斑驳的碎纹,像无数指甲抓挠过的痕迹。
玄关的鞋柜倒在地上,我的皮鞋和拖鞋散落一地,其中一只棕色皮鞋的鞋尖沾着黑黏的泥,泥里缠着一缕长发,黑得发亮,发梢还在滴水,每坠下一滴就在地板上洇出个小小的湿圈,带着股潮湿的腥气。
“谁进来了?”我抄起茶几上的水果刀,刀柄被冷汗浸得发滑,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声音抖得不成调。
明明记得出门前锁死了门窗,防盗链也牢牢挂着,可这满地狼藉分明是被人动过的痕迹,空气里飘着的栀子花香裹着刺骨的寒意,闻着让人脊背发凉。
卧室的门虚掩着,里面传来“滴答、滴答”的声,像水龙头没关紧,又像黏稠的液体正从高处坠落,敲在地板上闷响,一下下砸在我的心跳上。
我握紧水果刀,指腹按在冰凉的刀刃上,慢慢推开门,门轴发出“吱呀”的轻响,像骨头摩擦的声音。
卧室的地板上,赫然印着一串湿漉漉的脚印,从门口一直蜿蜒到床边。脚印很小,顶多35码,边缘沾着暗红的泥,泥渍里混着细碎的枯叶,和12楼走廊的脚印分毫不差。
我的枕头被硬生生拖到地上,米白色枕套上沾着几块黑泥,泥里嵌着几根长发,长而韧,像水草似的缠在枕套的花纹里,指尖一碰就传来冰凉的湿意,怎么扯都扯不开。
而床头柜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枚银色发夹,夹身上嵌着颗廉价的假水钻,在冷雨光下泛着诡异的蓝。水钻上沾着半缕带血的头发,发丝黏在钻面上,像凝固的蛛网,暗红色的血渍已经发黑,散着淡淡的铁锈味。
就是这枚发夹,后来被我死死攥在手里,直到警察掀开白布时,它还嵌在我冰冷的指缝里,水钻上的血迹早已干涸成暗红的痂。
“啊!”我挥刀砍过去,发夹“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地板上弹了几下,滚到床底,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我扔掉刀,手脚并用地趴在地上往床底看,床底的黑暗浓稠得像化不开的墨,而那双眼睛就在墨色深处幽幽地盯着我,眼白上爬满了血丝,像蛛网缠在惨白的纸上,瞳孔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像两口积着死水的井,正慢慢往上浮,离我的脸越来越近。
“找到你了……”甜腻的女声从床底钻出来,带着铁锈的腥气,拂过我的耳廓,冰冷的触感像蛇的信子。一缕黑发从床底飘出来,缠上我的手腕,湿冷的发丝勒进皮肤,像细铁丝越收越紧。
林慧的声音从床底飘出来,带着湿冷的霉味,头发突然从床底涌出来,缠上我的脚踝,冰冷黏腻,像无数条小蛇。我拼命往后爬,头发却越收越紧,勒得我脚踝生疼,皮肤被发丝刮出一道道红痕,渗出血珠。
“帮我找眼睛……”床底的眼睛慢慢往上移,一张惨白的脸跟着探出来,头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黑洞洞的眼窝和裂到耳根的嘴。
“它们掉在12楼的电梯缝里了……钢缆绞碎了我的骨头,可眼睛没碎……你帮我找出来……”
“放开我!”我用水果刀去割头发,刀刃却像割在棉花上,头发丝缠在刀上,越缠越紧,上面的黑泥蹭在我手背上,散发出浓烈的腐味。
眼窝里的液体滴在地板上,汇成一小滩,暗红色的,像血又像锈水。那张脸离我越来越近,我甚至能看见她眼窝里蠕动的白色虫子,和嵌在皮肤里的铁锈渣。
“你逃不掉的……”她的嘴咧得更大,露出黄黑的牙齿,“三年前你就该帮我的……你看着我掉下去,却跑了……”
三年前?
我脑子“嗡”的一声,混乱的记忆碎片涌上来——三年前的7月20日,我刚在永安中心实习,也是个雨夜,我在12楼的茶水间偷喝咖啡,听见电梯井那边传来“哐当”一声巨响,接着是女人的惨叫。
我跑过去看,只见林慧挂在断裂的钢缆上,头发缠在钢缆里,眼睛瞪得很大,其中一只眼球挂在脸上,摇摇欲坠。她看见我,伸出手求救,嘴型在说“救我”,可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跑,连报警都忘了……
原来我见过她。原来我早就见过她临死的样子。
“我错了……对不起……”我瘫在地上,眼泪混着冷汗往下流,头发勒得我喘不过气,“我当时太害怕了……我不是故意的……”
“害怕?”林慧的声音变得尖利,眼窝里的虫子掉出来,落在我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我浑身抽搐,“我掉下去的时候,钢缆缠住我脖子的时候,怎么没人害怕?我的眼睛在电梯缝里滚来滚去的时候,怎么没人帮我捡?”
她的脸突然贴上来,黑洞洞的眼窝对着我的眼睛,一股浓烈的腥甜味涌进我的鼻腔,我感觉有冰冷的手指碰到我的眼皮,指甲刮过眼球,疼得我惨叫出声。
“现在……换你帮我找了……”
“不要!”我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卧室地板上,水果刀掉在旁边,手心全是冷汗。窗外的雨还在下,天已经蒙蒙亮,晨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光带。
脚印不见了,发夹也不见了,只有枕头还在地上,枕套上的黑泥变成了淡淡的水渍,像被雨水打湿的。可脚踝上确实有几道红痕,火辣辣地疼,手背上沾着黑灰色的粉末,闻起来有股铁锈味。
一切都预示着这不是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