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点多,楼道传来咚、咚、咚的拐杖声,是五楼陈爷爷,他每晚这时下楼散步。可今天拐杖声在三楼停了,门口传来声,门缝更宽了。
我屏住呼吸,李奶奶说门要留缝让奶奶进来,也许是陈爷爷路过碰了门。过会儿拐杖声往下走了,我松口气喝口水,手却在抖,银镯子贴着皮肤凉凉的,稍微安心些。
十点去洗手间,路过奶奶房间时门虚掩着,里面传来声像翻书。奶奶生前爱看书,尤其是旧版《红楼梦》总放床头。
我咬咬牙没推门,转身进洗手间,洗手时镜子红布下好像晃过影子,猛地抬头什么都没有,只有水龙头滴水滴答、滴答,和夜里听到的一样。
回到客厅,供桌的香烧了一半,烟气打着旋儿。我忽然发现盘子里的橘子糖少了一颗,早上数过十五颗,现在只剩十四颗。
蹲下去看供桌下,铁皮盒盖得好好的,周围草木灰干干净净没痕迹。也许是记错了?可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冰凉,低头看见手腕的银镯子蒙上层灰雾,不像平时的亮闪闪。
十一点电视放广告,我关了电视,屋里只剩长明灯火苗响。墙上挂钟声敲在心上,拿出手机显示23:45,信号时有时无。给闺蜜发短信:我在守夜,有点怕。
她回:别怕,想想奶奶对你的好。是啊,小时候摔断腿,奶奶在医院守了七天七夜,眼睛熬得通红;上大学时她每月坐两小时公交送饺子,保温桶装着怕凉了。
挂钟敲响十二下,子时到了。第一声钟响落下时,门口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很轻像奶奶穿软底布鞋的声音。脚步声踩在草木灰上响,慢慢走进来。我的心跳到嗓子眼,手指死死攥着银镯子,冰凉触感让我保持清醒:不能回头。
脚步声在供桌前停下,接着是碗筷碰撞的轻响,好像有人坐下吃饭。红烧肉的香味更浓了,混着奶奶特有的樟脑味,眼泪突然涌上来:是奶奶,她真的回来了。
过了会儿脚步声朝我这边移动,越来越近,后颈传来微凉的气息,像奶奶的手轻轻拂过。
晓晓...极轻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沙哑带着疼惜,是奶奶的声音。我好想回头,想看看她是不是还笑着,是不是穿蓝布衫,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可李奶奶的话在脑子里炸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保持清醒。
晓晓,吃糖...声音带着笑意,像小时候塞糖给我时的语气。手背传来微凉的触碰,好像一颗糖被放在手心,塑料糖纸的褶皱触感熟悉。
是橘子糖,我能想象奶奶从供桌拿糖的样子,像无数个午后悄悄放我手边。吃吧,甜...她的声音越来越轻,像风穿窗缝。
我攥紧手心的糖,糖块硌着掌心带来真实触感。眼泪流得更凶,喉咙像堵着棉花。脚步声慢慢挪回供桌,老式布鞋踩地的声音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
供桌传来的轻响,是筷子被碰倒了,接着是细嚼慢咽的声音,奶奶吃饭总很慢,说这样对肠胃好。
长明灯火苗稳定下来,光线亮了些,后颈的凉风变成暖意,像小时候奶奶用热水袋焐我脖子。墙上挂钟敲了一下,一点了。后背已被冷汗浸湿,手心却因攥着糖而温热,银镯子贴着手腕,好像没那么凉了,反而有点暖暖的。
突然供桌传来声,接着是玻璃破碎的声音。我心里一紧,是供桌上的米酒杯掉了吗?奶奶生前爱喝两口米酒,供桌上我给她摆了杯,难道是她碰倒的?还是...别的东西?
后颈的凉风突然变得刺骨,樟脑味里混进淡淡的腥气,像什么东西腐烂了。奶奶的气息不是这样的,她身上永远是樟脑和饭菜香。
脚步声变了,不再是布鞋声,而是沉重的声,草木灰被踩得响,比刚才大很多也乱很多。
墙上的影子扭曲起来,不再是坐着的样子,变成高高瘦瘦的轮廓,头部奇形怪状不像人的脑袋。我的心跳得像要炸开,攥糖的手开始发抖:这不是奶奶!
晓晓...回头看看我...陌生的声音尖利沙哑,像毒蛇吐信子,让我头皮发麻。
不能回头!这不是奶奶!我在心里拼命喊,指甲掐得掌心出血都没感觉。银镯子突然变得冰凉,凉得像冰,让我打寒颤。
脚步声越来越近,沉重的声敲在心脏上。腥气越来越浓,盖过了樟脑和饭菜香。
眼角余光瞥见草木灰里出现一串脚印,不是布鞋印,是很大的野兽爪子印,深深浅浅朝我这边来。长明灯火苗忽明忽暗,墙上的影子扭曲拉长,几乎要贴到我背上。
回头啊...看看我是谁...陌生声音更近了,贴在耳朵上带着黏腻气息,让我恶心得想吐。
我死死闭紧眼睛,脑子里只有奶奶的样子、她的声音、橘子糖的甜味。奶奶,救我!你不是在这儿吗?快把它赶走!
手腕上的银镯子忽然烫了一下,像被火烤过。紧接着传来的刺耳尖叫,像是那东西被烫到了。
沉重的脚步声猛地后退,草木灰被踩得响,腥气也淡了下去。墙上的扭曲影子一下子消失,长明灯火苗重新明亮温暖。樟脑和饭菜香占了上风,后颈的凉风变回熟悉的微凉气息。
晓晓...别怕...奶奶的声音带着疲惫,奶奶在...我松了口气,腿一软差点从沙发滑下去。原来奶奶一直在保护我,是银镯子起作用了,奶奶说过这镯子能挡邪。
脚步声变回轻轻的布鞋声,在供桌前停下,传来抹布擦地的声音,奶奶在收拾碎玻璃和脚印。
我依旧不敢回头,但恐惧慢慢被安心取代。奶奶在,她不会让我出事的。挂钟又敲了一下,两点了。还有一个时辰,就熬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