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军团的战舰“冥渊号”如同一条沉默的巨鲸,滑行在碎星带冰冷的阴影中。舰体厚重的装甲上凝结着一层薄薄的宇宙寒霜,内部则回荡着引擎低沉的嗡鸣与循环系统永不疲倦的喘息。赤冥分队的专属休息舱室内,气氛却与战舰的冰冷截然不同。这里温度偏高,带着一股淡淡的硫磺与臭氧混合的气味,那是队员们体内火气器官自然散逸的能量痕迹。库忿斯队长庞大的身躯占据了一张特制的合金座椅,正用一块磨石精心打磨着怒龙之斧的斧刃,每一次摩擦都带起一溜细小的火星,发出富有节奏的“沙沙”声。库拉斜倚在远处的通讯控制台旁,猩红的手指百无聊赖地划过光洁的台面,兜帽下的面具遮挡了她的表情,只有那根洁白的羽毛随着舰体轻微的震动而微微颤抖。库彼修和库罗耶则在角落进行着力量的角力,两只覆盖着赤红甲壳的大手紧紧握在一起,青筋暴起,肌肉贲张,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却都压抑着喘息,只有灼热的气流从他们的齿缝间喷出。库伦克靠墙坐着,额头的圆形符号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微光,他正用一块能量石打磨着自己那枚突出的獠牙,眼神警惕而专注。库列斯克如同一个真正的影子,静立在舱门旁的阴影里,连呼吸声都微不可闻,只有眼中偶尔闪过的绿芒显示着他的存在。库克,分队的第三把手,则坐在一张布满数据接口的桌子前,仅存的右眼快速扫过屏幕上流动的复杂化学公式和星图数据,手指偶尔在虚拟键盘上轻点,发出细微的“哒哒”声。
库索吉斯独自坐在离众人稍远的一个通风口下方,那里气流相对活跃,能带走他身上不自觉散逸出的、那极其微弱却无法完全掩盖的、带着一丝甜腥的异样气息。他低着头,仿佛在假寐,但那仅有眼白的左眼却微微睁开一条缝隙,无声地观察着舱内的每一位同伴。他能“听”到库忿斯队长磨斧时,力量在斧刃金属分子间传递的细微震颤;能“嗅”到库拉身上那股混合了冷冽金属与某种扭曲欲望的、复杂的精神“气味”;能“看”到库彼修和库罗耶角力时,他们体内能量如熔岩般奔流涌动的炽热轨迹;能感受到库伦克那如同被困凶兽般、时刻躁动不安的生命磁场;能感知到库列斯克那近乎完美的能量内敛,如同深海下的暗流;也能分析出库克面前屏幕上那些数据流背后所代表的、足以让一颗星球生态圈崩溃的致命算计。
这是他独特的感知世界的方式。他的独眼,能看穿表象,捕捉能量流动与生命脉络的轨迹。他的沉默,让他成为了最好的观察者与记忆者。他将这些感知碎片默默收藏,如同他体内封存的万千毒素,分类、归纳,成为他理解这个“家”,并决定如何守护它的依据。
突然,舱室内柔和的照明被刺眼的红色警示灯取代,低沉的警报声如同受伤野兽的哀嚎,一声短促,随即戛然而止,恢复了死寂。但这短暂的警报足以让所有赤冥队员瞬间进入战斗状态。角力的手分开了,磨石停下了,数据流冻结了,阴影中的身影微微挺直。
舱门滑开,一名传令兵——同样是幽冥魔,但并非禁卫军,肩甲上有着代表后勤通讯部门的纹章——快步走入,向库忿斯敬礼。“库忿斯队长,路法总长急令,最高优先级。”
库忿斯放下磨石,接过递来的加密数据板。他那粗壮的手指在板面上操作了几下,厚重的眉头渐渐锁紧。他将数据板递给身旁的库克,库克的独眼快速扫过,喉咙里发出一声意味不明的低哼。
“都过来。”库忿斯的声音低沉,如同闷雷在舱室内滚动。
队员们迅速围拢过来,连库拉也离开了控制台,站到了库忿斯身后侧方,目光落在数据板上。
“ ‘希望绿洲’ 贸易空间站。”库忿斯指着数据板上浮现的三维星图,一个如同巨型多叶轮毂的空间站模型缓缓旋转。“三天前,被‘裂爪’海盗集团占据。空间站内有超过五千名各族裔平民和工作人员,以及……一批即将运往阿瑞斯核心星域的、未经登记的稀有同位素。”
库克接口道,声音沙哑而冷静:“裂爪集团,臭名昭着,以凶残和掠夺奴隶闻名。他们控制了空间站的生命维持系统和部分武器平台,扬言如果强攻,就引爆核心反应堆,或者将平民抛入太空。”
库拉发出一声不屑的轻嗤:“愚蠢的虫子,以为这样就能保住性命?直接派突击队进去,把他们一个个捏死不就完了?”她猩红的手指做了个掐握的动作。
库彼修瓮声瓮气地附和:“没错,队长!让我带人冲进去,把那些杂碎烧成灰!”他腹部隐隐泛起红光,周围的空气因高温而微微扭曲。
库忿斯抬手,制止了他们的躁动。“空间站结构复杂,内部环境狭窄,强攻必然造成大量平民伤亡,而且……那批同位素,总长有重要用途,不能有失。”他的目光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一直沉默的库索吉斯身上。“库索吉斯。”
库索吉斯抬起头,空茫的左眼迎向队长的目光。
“情报显示,海盗的首领‘裂爪’莫斯,和他的几个核心头目,占据了中央控制塔。外围通道布满了他们的哨兵和自动炮塔。”库忿斯将数据板转向库索吉斯,上面显示着空间站复杂的内部结构图,以及人员热源分布。“我们需要一种……安静的方式,解决掉控制塔的威胁,瘫痪他们的指挥,同时,最大限度保证平民和物资安全。你的‘能力’,或许是最佳选择。”
库索吉斯的目光落在结构图上,那错综复杂的通风管道系统,如同植物的脉络,延伸至空间站的每一个角落,最终都汇向中央控制塔。他能清晰地“看”到气流在这些管道中运行的轨迹,能“嗅”到从不同区域散发出的、代表生命与能量的微弱“气息”。
“我需要空间站的大气成分数据,循环系统功率参数,以及……控制塔区域的精确结构强度和材料密度。”库索吉斯的声音依旧沙哑低沉,但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
库克立刻在数据板上调出相关信息。“大气标准阿瑞斯混合气,含氧量23%,氮气76%,其他惰性气体1%。循环系统主通风管道直径三点五米,分支管道零点八至一点五米不等,材料为钛钨合金,标准厚度……”他报出一连串数据。
库索吉斯默默听着,那唯一的左眼中,仿佛有无数数据在流动、计算。他抬起自己的右手,掌心向上,意念微动。一丝几乎看不见的、带着微弱甜腥气的淡绿色雾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从他掌心缓缓渗出,在他指尖缠绕、凝聚,最终形成一滴晶莹如翡翠、却散发着不祥幽光的液滴。液滴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毒虫在翻滚、嘶鸣。
“我将调配一种‘幻胧瘴’。”库索吉斯解释道,声音平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基于空间站大气成分进行适应性调整,使其能完美融入循环气流,难以被常规传感器探测。它作用于神经中枢,吸入者会在极短时间内产生强烈幻觉,陷入昏厥,但对生命体征无永久性损害。生效时间,约标准时三刻。挥发性强,三小时后残留可自然分解,无环境污染。”
库拉饶有兴致地看着那滴毒液,面具下传来一声低笑:“哦?听起来倒是挺‘仁慈’的嘛,我们的蚀骨者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心软了?”
库索吉斯没有理会她的嘲讽,目光转向库忿斯。“我需要潜入主通风管道入口。并且,需要有人在外围制造一些……‘动静’,吸引海盗的注意力,掩盖气流和能量可能出现的微小异常。”
库忿斯点头,目光扫过其他队员。“库伦克,库彼修,你们带领一支小队,在空间站外围绕航,做出强攻试探的姿态,火力要猛,但要避开关键区域。库罗耶,你负责监听海盗的通讯,寻找他们防御的薄弱点和心理防线。库列斯克,”他看向阴影中的身影,“你潜入空间站外部结构,待库索吉斯得手后,第一时间潜入控制塔,确保首脑被控制,并防止可能的狗急跳墙。库克,你统筹全局,监控空间站所有能量读数,有任何异常立刻报告。库拉……”他顿了顿,“你负责接应库索吉斯,确保他安全返回。”
库拉撇了撇嘴,但最终还是应了一声:“遵命,队长。”
行动迅速展开。“冥渊号”悄然靠近“希望绿洲”空间站,隐藏在它的传感器盲区之中。库伦克和库彼修率领着数艘小型突击艇,如同被激怒的马蜂,开始对空间站的外围防御平台进行骚扰性攻击。能量光束划破黑暗,在空间站的护盾上炸开一团团耀眼的火光。海盗的通讯频道里立刻充满了混乱的叫骂和警报声。
与此同时,库索吉斯已经穿戴好了特制的轻便防护服,这能进一步抑制他自身气息的外泄。他在库拉的陪同下,通过一条隐秘的维修通道,来到了空间站外壳上一个不起眼的对接舱门。库拉利用她的潜入技巧,悄无声息地破解了舱门的安全锁。
“进去吧,我们的‘毒药大师’。”库拉让开身位,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可别在里面迷路了,或者……被自己的小玩意儿放倒了。”
库索吉斯没有回应,他只是深吸了一口循环系统提供的、冰冷的舰内空气,然后矮身钻入了那黑暗、冰冷的通风管道入口。厚重的合金舱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将他与外界彻底隔绝。
管道内部一片漆黑,只有远处隐隐传来的、气流呼啸而过的声音。空气里弥漫着金属、尘埃和润滑油的混合气味。库索吉斯的独眼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他能清晰地“看”到管道内壁的每一处焊接缝隙,感受到气流的速度与温度变化。他像一只适应了黑暗的毒蛛,沿着冰冷的管壁无声地爬行,动作轻柔而精准,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
他根据记忆中的结构图,在如同迷宫般的管道网络中快速穿行。有时需要攀爬垂直的管道,他用指尖迸发出的、带有微弱腐蚀性的能量,在管壁上留下几乎看不见的浅痕,以提供额外的摩擦力。有时需要横跨宽阔的主管道,他如同灵猫般跃过,落地时只有微不可闻的轻响。
他一边移动,一边从腰间的特殊容器中,取出几种不同颜色的结晶粉末和粘稠液体。这些是他平日精心提炼、封存的毒素原浆。他找到一个气流相对平稳的管道节点,停了下来。他伸出双手,掌心相对,意念集中。那些粉末和液体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悬浮在他掌心之间,开始缓慢地旋转、融合。他的独眼中,倒映着那团逐渐成型的、散发着幽幽绿光的毒性能量团。他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能量输出的强度和精神力的引导,如同一个最精密的化学仪器,调整着“幻胧瘴”的分子结构和活性。
这个过程持续了将近一个标准时。外面,库伦克和库彼修的佯攻愈发激烈,甚至有一次险些真的突破了外围防线,引来了海盗更加疯狂的抵抗和通讯干扰。库罗耶在频道里冷静地汇报着海盗指挥官气急败坏的咆哮和兵力调动情况。库克则不断更新着空间站的能量读数,提醒库索吉斯避开几个因外部攻击而能量波动异常的区域。
终于,库索吉斯掌心中的能量团稳定下来,变成了一团不断翻滚的、半透明的淡绿色雾气,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星光在闪烁。它几乎没有气味,即使凑近了,也只能闻到一丝极其微弱、如同雨后青草般的清新感,但这清新之下,隐藏着致命的麻痹。
他找到了通往中央控制塔区域的主通风管道。这里的管道更加宽阔,气流也更为强劲。他估算着气流速度,计算着毒雾扩散到控制塔所需的时间。然后,他小心翼翼地将掌心的毒雾能量团,引导至气流之中。
那团淡绿色的雾气,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瞬间被气流拉长、稀释,化作无数肉眼难辨的微小粒子,悄无声息地融入了奔流不息的空气之中。它们沿着管道,向着控制塔的方向弥漫而去。
库索吉斯静静地趴在管道中,闭上了他唯一的眼睛,将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毒雾扩散轨迹的感知上。他能“感觉”到那些微小的毒素粒子,如同他延伸出去的触角,随着气流穿过一个又一个岔路口,掠过一个个海盗哨兵所在的区域。他“听”到那些哨兵起初还在闲聊,抱怨,随后声音逐渐变得含糊,带着困惑,接着是身体倒地的闷响,以及武器掉落在地上的哐当声。这一切发生得极其迅速和安静,如同瘟疫无声地蔓延。
毒雾沿着预设的路径,最终涌入了中央控制塔。库索吉斯通过毒雾粒子反馈回来的微弱能量波动,“看”到了控制塔内的景象:几个身影正围在主控制台前,盯着屏幕上外部攻击的实时画面,大声争论着。其中一个身材格外高大、手臂装备着巨大金属利爪的,应该就是“裂爪”莫斯。他们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有人抽了抽鼻子,疑惑地看向通风口。但已经太晚了。淡绿色的、几乎看不见的薄雾已经弥漫了整个控制室。莫斯刚想开口说什么,眼神突然变得涣散,他试图抬起利爪,动作却变得迟缓而怪异,仿佛在空气中捕捉着什么不存在的东西。然后,他庞大的身躯晃了晃,直挺挺地向后倒去,砸在地板上,发出沉重的响声。他身边的头目们也接二连三地瘫软下去,如同被割倒的稻草。
控制塔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仪器运行的指示灯还在不知疲倦地闪烁着。
“控制塔……肃清。”库索吉斯在内部通讯频道里,用他那特有的、毫无波澜的声音报告道。他的声音因为精神力的消耗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频道里沉默了片刻,随即响起了库克冷静的确认:“控制塔生命信号大幅减弱,符合昏迷特征。能量读数稳定,无爆炸风险。”
“干得漂亮,库索吉斯。”库忿斯沉稳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赞许。“库列斯克,行动!”
早已潜伏在控制塔外部的库列斯克,如同真正的幽灵,利用库索吉斯提供的安全路径,悄无声息地切开了外部观察窗的强化玻璃,滑入了寂静的控制室。他快速检查了昏迷的海盗首脑,并用特制的束缚器将他们牢牢锁住。
失去了首脑指挥,外围的海盗顿时陷入群龙无首的混乱。在库忿斯的指挥下,早已待命的幽冥军团突击队迅速登陆空间站,以最小的代价清理了残余的抵抗力量,解救了被扣押的平民。
当库索吉斯从通风管道原路返回,重新出现在接应点时,库拉正等在那里。她看着他从黑暗中缓缓走出,防护服上沾满了灰尘,但那双覆盖着棘状凸起的手却稳定如初,那空茫的左眼在舰内灯光下,显得格外深邃。
“看来你的‘小玩意儿’效果不错。”库拉语气依旧带着刺,但眼神中却少了几分之前的轻蔑,多了些许难以言喻的审视。“兵不血刃,真是……高效的残忍。”
库索吉斯没有回应。他默默地脱下防护服,感受着舰内熟悉的、略带硫磺味的空气。他体内因为调配和引导“幻胧瘴”而消耗的能量正在缓慢恢复,那种细微的、毒素在血脉中流淌的麻痒感,让他感到一种奇异的安心。
他回到赤冥分队的休息舱室。库彼修和库伦克正在兴奋地讨论着刚才佯攻时打爆了几台海盗机甲。库罗耶满足地拍着自己似乎永远填不饱的肚子——他刚才趁机“吸收”了几个海盗能量武器的能源包。库列斯克已经回到了他的阴影角落,仿佛从未离开。库克则继续在他的数据屏幕前忙碌,分析着此次行动的详细报告。
库忿斯队长看到库索吉斯回来,对他点了点头,那眼神中传递着无需言语的认可。“任务完成得很好。休息吧。”
库索吉斯走到他常坐的通风口下方,缓缓坐下。他闭上眼睛,听着同伴们嘈杂而充满生命力的声音,感受着这个“家”特有的、混杂着硫磺、臭氧、汗水以及……一丝他刚刚带回来的、几不可闻的甜腥气的复杂气息。
他没有说话,如同往常一样沉默。但他的内心,却并非一片死寂。他用自己的方式,守护了这些接纳他的同伴,完成了军团的任务,避免了无谓的杀戮。他的毒,不再是带来恐惧与死亡的诅咒,而是化为了守护与秩序的利器。在这寂静的角落,在这充斥着力量与火焰的队伍中,他,库索吉斯,这颗曾经被排斥的“毒瘤”,终于找到了自己独一无二的位置,以及……那份沉甸甸的、属于赤冥的“蚀骨之忠”。他掌心中,那调配毒雾时残留的一丝微弱能量,仿佛还带着控制塔内那些海盗陷入昏迷前最后的惊愕与茫然,如同一个无声的烙印,记录着这次“寂瘴之蚀”的功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