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环三号”的功绩尘埃落定,其报告冰冷而高效,如同库拉本人。然而,赤冥分队内部那无形的裂痕,并未随着时间流逝而弥合,反而在沉默中愈发深刻。库伦克依旧避免与库拉直接交流,训练室里的合金假人承受着他愈发狂暴的怒火。库克将自己更深地埋入毒理数据和复杂公式的世界,仿佛那能隔绝外界的一切纷扰。库列斯克的沉默更加凛冽,如同万年不化的冰层。就连最年轻的库玛,在经历那次生死边缘的挣扎后,眼神中也多了几分与年龄不符的沉寂和疏离。
队长库忿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他那熔岩之心承载着双倍的重量——对任务成功的责任,以及对队员状态的无能为力。他试图找库拉谈过一次,在“深空驮兽”号那间堆满了星图和战术模型的狭长会议室里。
“库拉,‘铁环三号’的任务……你完成得很好。”库忿斯的声音低沉,他巨大的身躯坐在金属椅上,显得空间愈发逼仄。他红色的利爪无意识地摩挲着桌面上一道深刻的划痕,那是某次激烈讨论后留下的印记。“但是,队员们……库达和库恩……”
库拉坐在他对面,姿态放松,甚至有些慵懒。她已经重新戴上了那副红金相间的面具,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兜帽边缘那根白色羽毛,随着舰船内部循环气流的微弱扰动而轻轻摇曳。
“队长,”库拉打断了他,声音透过面具传来,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任务成功,目标达成,代价最小。这就是我们存在的意义,不是吗?难道您指望在战场上,还能唱着颂歌、捧着鲜花,让敌人主动放下武器?库达和库恩完成了他们的使命,他们是光荣的。至于其他人的那点……‘不适’,”她轻轻嗤笑一声,“不过是软弱的表现。真正的战士,应该懂得为了更大的目标,牺牲一切,包括无谓的情感。”
库忿斯沉默地看着她,看着她面具上精致的红色卷草纹路,那纹路仿佛活物,蜿蜒扭曲,如同她内心的写照。他知道,再多的话语也无法穿透她那层用骄傲、怨恨和扭曲忠诚浇铸而成的外壳。他最终只是沉重地挥了挥手:“……下去吧。准备接收下一次任务简报。”
库拉优雅地起身,微微颔首,转身离开。她的步伐轻盈而坚定,没有丝毫犹豫或留恋。在她看来,库忿斯的担忧纯属多余,是领导者不应有的“妇人之仁”。
数日后,路法总长的直接通讯接入了“深空驮兽”号。全息投影中,路法的面容依旧威严,眼神深邃如星空,但眉宇间似乎笼罩着一层难以化开的阴郁。他并未对“铁环三号”或更早的“玫瑰之吻”行动做出直接评价,而是提到了另一件事。
“库拉,”路法的声音透过星际通讯,带着一丝冰冷的金属质感,“你近期的工作,展现了非凡的……效率。军团需要你这样能在阴影中果断行事的人。”
库拉立刻单膝跪地,仰头看着投影中的路法,面具下的眼眸中闪烁着近乎狂热的光芒。“为将军效力,是库拉的荣耀!”她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
“很好。”路法微微颔首,“我有一件东西要赐予你。此物来自无间地狱的深处,是恶灵怨念凝结之铁,凶煞无比,寻常人触之即会被其侵蚀心智,沦为只知杀戮的疯魔。”他顿了顿,目光如炬,似乎能穿透遥远的星空,直视库拉的灵魂,“但我认为,你……或许能驾驭它。将它锻造成属于你的兵器,让你的‘效率’,拥有更致命的形态。”
一道微小的空间传送波动在指挥中心闪过,一个约莫手臂长短、被无数闪烁幽暗符文的能量锁链层层包裹的金属长盒,出现在库拉面前。盒子通体漆黑,仿佛能吸收周围所有的光线,表面不断渗出肉眼可见的黑色寒气,使得附近的空气都微微扭曲,散发着一股令人灵魂颤栗的冰冷与不祥。
库忿斯看着那个盒子,眉头紧锁。他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恐怖能量,那是一种纯粹的、混乱的、充满憎恨的负面集合体。“总长,此物……太过凶险。”他忍不住出声。
路法的目光扫过库忿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风险与力量并存,库忿斯。我相信库拉知道该如何选择。”他的目光再次回到库拉身上,“如何锻造它,是你的考验。记住,它能吸收并放大最强烈的情感。你的意志,将决定它是成为你的助力,还是将你吞噬。”
通讯切断,全息投影消失。指挥中心内,只剩下那个不断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金属盒,以及神色各异的赤冥成员。
库伦克厌恶地啐了一口,仿佛那盒子污染了空气。库克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盒子,似乎在分析其能量构成和潜在毒性。库列斯克如同融入阴影,但绿色的眼瞳光芒微微闪烁。库索吉斯沉默地站在稍远的位置,他那仅有眼白的独眼,似乎能看透那层层封印,感知到其中与他自身毒性迥异、却同样危险的怨念波动。
库拉却仿佛看到了世间最珍贵的宝物。她缓缓起身,伸出带着红色利爪的手,无视那刺骨的寒意和灵魂层面的不适感,轻轻抚摸着金属盒冰冷的表面。那冰冷的触感,竟让她产生了一种奇异的亲切感。
“我的……终于等到属于我的了……”她低声呢喃,声音带着一种病态的满足。
她没有选择返回自己的舱室,而是径直走向了“深空驮兽”号上那个几乎被废弃的、位于引擎舱附近的小型备用锻造间。这里远离生活区,终年回荡着引擎低沉的轰鸣和能量管道脉冲的嗡鸣,空气中弥漫着高温和金属粉尘的气味,与她出身的熔渣区有几分相似,让她感到一种扭曲的“安心”。
她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助,包括库忿斯派来询问是否需要技术支持的库彼修(这位擅长能量传导的队员或许能提供一些锻造上的建议)。她要独自完成这次锻造,用她自己的方式。
锻造间内,库拉卸下了那副红金面具,露出了其下那张清丽却带着刻薄线条的脸。她没有点燃传统的熔炉,而是直接召唤出了金刚铠甲!狂暴的力量瞬间充盈全身,赤冥分队特有的、偏向绝对力量的能量场使得狭小空间内的空气都变得粘稠而灼热。她将那块被封印的恶灵之铁置于锻造台上,然后,解开了第一层能量锁链。
“嗡——!”
仿佛千万冤魂同时尖啸,一股肉眼可见的黑色怨气如同触手般从盒子缝隙中疯狂涌出,带着刺骨的冰寒和令人作呕的负面情绪,瞬间充斥了整个锻造间!墙壁上迅速凝结起黑色的冰霜,金属工具表面浮现出扭曲的、如同痛苦人脸般的纹路。
库拉闷哼一声,感觉自己的大脑像是被无数根冰针刺穿,无数混乱的、充满憎恨的低语在她耳边响起,试图撕碎她的理智。她看到了熔渣区那永无天日的黑暗,看到了那些因为她一点食物而背叛她的“同伴”临死前的扭曲面孔,看到了军事学院里那些贵族子弟轻蔑的眼神,看到了安迷修那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态度,看到了库忿斯那沉重而不认同的目光……
“滚开!”库拉发出一声尖锐的厉喝,她腹腔的火焰器官猛然运转,狂暴的赤冥火焰并非向外喷发,而是向内收敛,包裹住她的意志核心,如同在灵魂外围筑起一道熔岩之墙,死死抵挡着怨气的侵蚀。“就凭你们……也想吞噬我?!”
她伸出双手,不再是那双优雅伪装下的“芙罗拉”的手,而是覆盖着金刚铠甲、指尖锐利的红色利爪。她竟然直接用自己的双手,抓住了那块不断散发怨气的恶灵之铁!
“嗤——!”
仿佛烧红的烙铁烫入冰水,剧烈的能量冲突爆发出刺眼的白光和刺耳的噪音。库拉的双手铠甲瞬间变得忽明忽暗,怨气的冰寒与金刚铠甲的灼热在她手上激烈交锋,带来钻心的剧痛。她的额角渗出冷汗,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但眼神却越发疯狂和坚定。
她没有使用锻锤,也没有引燃炉火。她开始对着这块冰冷的、充满恶意的铁块说话,声音时而甜腻如蜜,时而尖酸刻薄,时而充满怨恨。
“你知道熔渣区的味道吗?终年不散的硫磺和金属腐朽的气味……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他们永远不会知道,为了爬出那个地狱,需要付出什么……”
“安迷修?呵……自以为是的理想主义者,他懂什么?只有力量,只有将军赋予的力量,才是真实的!”
“库忿斯……他永远不懂,有些黑暗,必须用更深的黑暗去对抗!他那套守护的戏码,在真正的污秽面前,不堪一击!”
“你们这些怨灵……很痛苦吗?很愤怒吗?很好……我也一样!但你们的怨恨毫无意义,只会在这里无能的嘶吼!而我,我将带领你们,将这份怨恨,变成毁灭一切不公的武器!”
她的话语,她倾泻而出的、混合了童年阴影、扭曲野心和对路法病态忠诚的强烈情感,如同无形的锤击,一次次砸在恶灵之铁上。更令人惊异的是,那块铁块仿佛真的在“聆听”!它表面的黑色怨气开始随着她的情绪波动而翻涌,那些痛苦的纹路时而扭曲,时而舒展,仿佛在与她共鸣。
她持续了整整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完全依靠金刚铠甲提供的能量和内心那股近乎偏执的疯狂支撑着。库忿斯曾数次来到锻造间外,感受着里面传来的、极不稳定的能量波动和库拉时而癫狂时而低语的声响,最终都只是沉重地叹息一声,默默离开。他无法干预,这是路法给予库拉的考验,也是她自己选择的路。
第三天深夜,锻造间内的能量波动达到了顶峰!
所有的怨气骤然收敛,仿佛被某种力量强行压缩回了铁块内部。紧接着,一道无法形容色彩的、扭曲的光晕从铁块中心爆发开来,瞬间吞噬了整个锻造间!光芒中,仿佛有无数怨灵在哀嚎、在挣扎,最终却被一股更强大、更冰冷的意志强行撕裂、重组!
库拉站在光芒的中心,她的金刚铠甲上布满了细密的、仿佛被腐蚀过的痕迹,她的双手因为持续的能量冲突而微微颤抖,但她脸上却洋溢着一种极致亢奋、近乎虚脱的笑容。
光芒散去,锻造台上,那块恶灵之铁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两柄悬浮在半空中的奇形兵刃。
它们没有固定的形态,刃身仿佛由流动的暗影和凝结的怨念构成,呈现出一种不稳定的、不断微微扭曲的蓝白色金属质感。刃面分布着多个不规则的孔洞,仿佛能吸收光线和声音。握柄是纯粹的黑色金属,表面布满复杂的棱角纹理,如同挣扎的荆棘,末端带着两个嵌套的环形装饰,微微旋转,散发着不祥的气息。最诡异的是,它们仿佛没有实体,只有当库拉的视线聚焦时,才能隐约捕捉到其轮廓,一旦移开视线,便仿佛融入了空气之中。
断魂双刀!
库拉伸出颤抖的双手,轻轻握住了双刀的握柄。在接触的瞬间,一股水乳交融的感觉流遍全身。双刀仿佛是她手臂的延伸,是她内心所有阴暗面的具象化。她能感受到刀身内那被强行束缚、却依旧躁动不安的怨灵之力,但它们不再试图侵蚀她,而是如同被驯服的恶犬,等待着她的命令。
她随意地挥动了一下。
没有风声,没有光影,只有前方不远处一个废弃的能量调节阀,悄无声息地断成了三截,切口平滑如镜,断口处弥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黑色怨气,仿佛连物质的结构都在瞬间被“哀怨”所瓦解。
“哈哈……哈哈哈……”库拉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声在空旷的锻造间回荡,带着癫狂和满足。“看到了吗?这才是力量……真正属于我的力量!”
她爱不释手地抚摸着双刀那无形无影的刃身,感受着其中与自己同源的力量。路法将军的话语在她耳边回响——“怨在刀在,情灭刀亡。从此,你的情感,便是最致命的武器。”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烙印,将她所有的扭曲、所有的黑暗、所有的忠诚,都与这对新生的凶刃彻底绑定。她感觉自己的存在,终于得到了最完美的诠释。
当她走出锻造间,重新戴上那副红金面具,将断魂双刀隐匿在战甲之下时,她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更加危险而难以捉摸。那根兜帽上的白色羽毛,在经历过怨气的洗礼后,似乎愈发洁白,也愈发显得诡异。
赤冥分队的成员们看着她,眼神复杂。他们能感觉到,副队长库拉,已经彻底与她新获得的“獠牙”融为一体。这柄名为“断魂”的双刃,不仅将成为敌人的噩梦,也可能在未来的某一天,反噬其主,或者,将她与她所在的这个已经伤痕累累的“家庭”,推向更加不可预测的深渊。
库拉无视了那些目光,她抚摸着腰间那对无形无影的刀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将军,您的意志,库拉与这对新生的“魂”,将为您斩开一切障碍。无论前方是敌人,是盟友,还是……任何胆敢阻挡您道路的存在。怨铁淬心,双刃铸魂,她这只血蝶,终于拥有了最匹配其本质的、淬毒的翅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