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特殊环境战术学院,并非简单的空间转换,而是一种存在状态的彻底蜕变。沙隆斯被直接带往幽冥军团的总部——一座悬浮于阿瑞斯星近地轨道、通体由暗色金属构筑、形如沉默巨兽的星际堡垒,“冥府之环”。这里没有学院那种刻意模拟的多样环境,只有无处不在的、属于最顶尖军事力量的冰冷、肃杀与高效。空气循环系统发出恒定的、低沉的嗡鸣,如同巨兽沉睡的呼吸;金属廊道反射着冷冽的光泽,脚步落下只有最轻微的回响,仿佛所有声音都被这巨大的造物所吞噬;往来穿梭的士兵与军官皆步履匆匆,神色冷峻,眼神锐利如刀,周身散发着经年累月征战所沉淀下的煞气。
沙隆斯穿着新发放的、代表幽冥军团预备成员的深灰色作战服,跟随着引路的军官,行走在这座钢铁迷宫之中。他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并非重力或能量场,而是源于这种绝对秩序与铁血氛围对个体存在的挤压。他下意识地调整着呼吸,肩后的单翼微微收拢,头顶那束如今已用特殊金属丝仔细编束、长度垂至腰际的发辫,也仿佛感知到环境的严峻,不再如往昔在雾隐星那般自然飘动,而是带着一种蓄势待发的紧绷。
他被带至灰冥分队的专属区域。与总部整体的冷硬风格不同,这里的装饰略微带上了一些个人化的痕迹。通道墙壁上镶嵌着一些不明材质的暗色纹路,偶尔闪过幽微的流光;一些房间的门楣上,刻有难以辨识的古老符号。引路军官在一扇没有任何标识、却隐隐散发着能量波动的金属大门前停下,转身对沙隆斯行了一个标准的阿瑞斯军礼。
“沙隆斯预备员,灰冥分队驻地已抵达。安迷修队长在里面等你。”军官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说完便转身离去,步伐精准得如同机械。
沙隆斯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伸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金属门。
门后的空间比想象中要开阔许多,像是一个小型的战术会议室兼休息区。光线柔和,不像外面那般刺眼冰冷。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混合了金属、能量液以及某种……类似古老纸张和草药的味道,与总部其他地方截然不同。
安迷修就站在房间中央的全息星图旁,他换上了一身更加合体、细节处带有灰冥分队徽记——一个抽象化的、笼罩在迷雾中的刑天头盔——的深紫色队长制服,显得更加挺拔沉稳。他看到沙隆斯进来,脸上露出了那标志性的、温和中带着一丝疲惫的笑容。
“来了,沙隆斯。”安迷修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沉寂,也驱散了沙隆斯心中最后一丝紧张,“欢迎来到灰冥分队。这里以后就是你的家了。”
“家……”沙隆斯在心中默念着这个陌生的词汇,在阿瑞斯,这似乎是一个过于温情而奢侈的概念。
“不必拘谨。”安迷修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走了过来,目光扫过沙隆斯身上崭新的作战服,“习惯这身衣服和这里的气氛需要时间。灰冥分队……有些特殊。我们负责处理的大多是常规部队难以介入的‘阴影’任务,环境复杂,敌情诡异。所以,这里的成员,也大多……与众不同。”
他话音刚落,房间侧面的几扇自动门悄无声息地滑开,几道身影陆续走了进来。
首先映入沙隆斯眼帘的,是一个体型异常肥胖魁梧、皮肤呈深褐色的巨汉。他每一步落下,地面都传来轻微的震动,粗壮的手臂几乎比沙隆斯的大腿还粗,胸前和臂膀上覆盖着白色的、如同岩石裂纹般的复杂纹路。他头上生有弯曲的灰色巨角,面容憨厚,但一双黄色的眼眸开合间,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感。他手里正拿着一块巨大的、散发着热气和肉香的不知名兽肉啃咬着,看到沙隆斯,只是含糊地哼了一声,算是打过招呼。
“沙尔曼,”安迷修介绍道,“我们分队的堡垒,最强的盾。”
紧接着,一个身影如同鬼魅般,几乎贴着沙尔曼的阴影走了进来。他体型瘦削,覆盖着棕褐色皮肤,戴着一个带有复杂纹路的金属头盔,头盔中央有V字形缺口,缺口处用类似鞋带的材质交错编织,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一双冷静得近乎冷酷的红色眼眸。他穿着一身轻便的侦察护甲,背后一件蓝色披风无声垂落。他手中把玩着一柄造型奇异、刀身细长弯曲、泛着银蓝冷光的短刃,刀柄末端的白色布条无风自动。
“沙芬塔,”安迷修的声音略微低沉了一些,“分队的眼睛和试金石。他负责评估……很多东西。”
沙芬塔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在沙隆斯身上扫过,没有任何表示,随即走到角落的阴影里,仿佛融入了其中。
第三个进来的人则显得沉稳许多。他肌肉发达,皮肤同样是棕褐色,但气质更加内敛。耳部是巨大的弯角,下巴处一对獠牙被绳索捆住,象征着理性对野性的束缚。他胸前有着黑色的特殊仲裁者纹路,手臂上是白色的复杂图腾。他的目光锐利而充满智慧,看到沙隆斯时,微微颔首,流露出一种审慎的打量。
“沙宾,”安迷修的语气带着明显的尊重,“我们的副队长,也是军团的参谋士官。他是律法与秩序的化身,是我们的大脑。”
沙宾走到安迷修身边,对沙隆斯开口道:“我看过你在学院的所有记录,沙隆斯。你的能力很独特,但幽冥军团的任务,远比学院演习残酷。希望你已经做好了准备。”他的声音平稳,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就在这时,一股淡淡的、带着微甜与腐朽气息的奇异味道飘来。一个身影从另一侧的门悄无声息地出现。他黄绿色的皮肤上布满了令人不适的圆形凸起,面部戴着灰黑色的、带有镂空条纹的面罩,一双黄色的瞳孔在深色眼窝中显得格外醒目。他手中握着一柄造型狰狞的武器——刀身赤红如血,带有金属光泽,刀刃弯曲,近刀柄处有独特缺口,绿色刀柄斑驳陈旧——杀厉蟾刀。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围空气似乎都变得粘稠而危险。
“沙古拉,”安迷修的声音依旧平和,没有任何异样,“我们的‘疫医’,最致命的寂静审判。他的毒,可以杀人,亦可活人。”
沙古拉面对安迷修介绍时,微微低头,表示敬意,但面对沙隆斯这个新人,他没有任何表示,只是那双面罩后的黄瞳,淡漠地扫了一眼。
最后进来的,是一个头生双红角、面容狰狞、嘴巴大张露出獠牙的战士。他体型健硕,胸前和手臂上有白色圆形纹路,手中提着一柄金黄色的、刀身弯曲带有黑色花纹、刀柄连接处有橙色花朵状装饰的奇形兵器——灭绝灵环刀。他走进来时,刀环相互碰撞,发出极其轻微、却直刺耳膜的清脆颤音,让沙隆斯的发辫都不由自主地微微颤动。
“沙鲁克,”安迷修示意他安静些,“‘幻律者’,他的魔音能撕裂心智,是我们最强的精神攻击手。”
沙鲁克咧开大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看到安迷修的眼神,只是晃了晃手中的灵环刀,发出一串更密集的、令人心烦意乱的细碎铃声,然后走到沙尔曼旁边,好奇地打量着沙隆斯。
灰冥分队,除了队长安迷修和未曾露面的几位队员,核心成员几乎到齐。沙隆斯站在他们中间,感受着这些队员身上散发出的或磅礴、或阴冷、或锐利、或诡谲的强大气息,心中震撼莫名。这些人,每一个都如同行走的灾难,与他之前在学院遇到的任何学员都截然不同。他们是被主流排斥的异类,却也是幽冥军团最锋利的獠牙。
安迷修看着沙隆斯,仿佛在观察他能否承受住这种无形的压力。“灰冥分队,就是由我们这些‘与众不同’的个体组成。我们不被外界理解,甚至被畏惧。但在这里,我们彼此信任,彼此依靠。因为我们拥有共同的信念——”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一位队员,最后定格在沙隆斯身上,“以吾等之力,守护应予守护之秩序,终结不应存在之战乱。”
沙隆斯迎着他的目光,猩红的眼眸中光芒闪烁。他看到了沙尔曼啃食兽肉时的满足,看到了沙芬塔隐藏在阴影中的审视,看到了沙宾眼中的理性与智慧,看到了沙古拉面罩下的孤寂,看到了沙鲁克看似狂放下的敏锐。他们确实与众不同,但他们聚集在安迷修身边,因为安迷修给了他们一个超越自身的、值得为之奋斗的目标。
“我明白,队长。”沙隆斯沉声回应,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
接下来的日子,是融入与磨合。沙隆斯正式成为了灰冥分队的第五把手,排名在安迷修、沙宾、沙芬塔和沙尔曼之后。他拥有了自己的独立舱室,虽然依旧简洁,但比学院的宿舍多了些个人空间。他开始接受灰冥分队内部的专属训练。
训练场是“冥府之环”内部一个可以模拟多种极端环境的巨大空间。在这里,他第一次在安迷修的指导下,尝试召唤那传说中的——刑天铠甲。
站在训练场中央,沙隆斯按照安迷修传授的意能引导法,集中精神,感受着体内那股与雾气腺体同源、却更加深邃庞大的能量。起初毫无动静,只有意识在空寂中回荡。他回忆起雾隐星的浓雾,回忆起碎骨回廊的生死一线,回忆起安迷修那双充满信任的眼睛……一种炽热的、仿佛要冲破躯壳的意念在他胸中凝聚!
“刑天铠甲——合体!”
低沉的喝声如同引信。刹那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庞大能量自虚空涌现,如同炽热的洪流,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无数闪烁着红光的铠甲部件凭空出现,带着金属碰撞的铿锵之音,精准而迅速地覆盖上他的四肢、躯干、头颅!强大的意能如同决堤的江河,涌入他的每一条神经,每一个细胞!他感到自己的感官被无限放大,力量呈几何级数暴涨!视野变得无比清晰,甚至能捕捉到空气中能量粒子的流动;听觉能分辨出数公里外机械运转的细微摩擦;触觉敏锐到能感知脚下金属地板的微观振动!
当他再次“看”向周围时,世界已然不同。他低头,看到的是覆盖着暗红色与银色、线条凌厉、充满力量感的厚重铠甲,手甲巨大而坚固,指尖闪烁着寒光。他试着活动了一下手指,灵活自如,仿佛这铠甲本就是身体的一部分。
而更令他震惊的,是他对雾气的掌控。他心念微动,甚至无需刻意催动腺体,一股浓郁得如同实质、翻滚着暗红色能量光屑的雾气,便自他周身弥漫开来!这雾气不再是单纯的绿色生物气溶胶,它蕴含着刑天铠甲磅礴的意能,不仅能扭曲光线,遮蔽视野,更能干扰甚至隔绝能量探测信号的传递!在他的意志驱动下,这片“刑天之雾”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形状、密度和覆盖范围,如同一片活着的、听从号令的黑暗天幕。
“感觉如何?”安迷修的声音通过铠甲内置的通讯系统传来,他同样召唤了刑天铠甲,站在不远处,如同巍峨的山岳。
“……难以置信。”沙隆斯的声音因震撼而有些干涩。他尝试着操控雾气,使其凝聚成一面巨大的盾牌,挡在身前;又让其分散成无数细小的雾蛇,在训练场内穿梭游弋;最后,他意念集中,雾气骤然变得浓稠如胶,范围内的空间光线都发生了轻微的扭曲折射!
“刑天铠甲放大并引导了你的本源能力。”安迷修解释道,“你的雾,现在不仅是环境的延伸,更是你意志的体现。它是灰冥分队最坚固的帷幕,也是敌人最绝望的迷宫。”
随着对刑天铠甲力量的逐渐掌握,沙隆斯开始参与灰冥分队的实战磨合训练。他与沙尔曼配合,用浓雾掩护这尊“堡垒”的缓慢推进,让沙尔曼如山崩地裂般的拳力在敌人毫无防备的情况下降临;他与沙鲁克协作,用雾气放大和扭曲那碎脑魔音的传播效果,使其在密闭空间内产生更恐怖的共振;他需要小心避开沙古拉那无声无息弥漫的毒息,并在必要时,用雾气将特定区域的毒素隔离或驱散;他更要适应沙芬塔那神出鬼没的、总是在最关键时刻出现在敌人弱点位置的刺杀,并用雾气为其创造最佳的攻击时机。
沙宾则总能在战术层面,给出最精准的分析和布局,将每个人的能力发挥到极致。而安迷修,永远是队伍的定海神针,他的刑天铠甲战斗风格沉稳而精准,总是在最关键的时刻,出现在最需要他的地方,他那份对“守护”的执着信念,如同无形的纽带,将这群性格能力各异的队员紧密联系在一起。
在一次高强度的模拟团队防御战中,他们面对的是数倍于己的、模拟异星虫潮的无人机集群。铺天盖地的无人机如同黑色的风暴,从四面八方涌来。
“沙尔曼!正面顶住!沙鲁克,音波干扰左侧集群!沙古拉,毒素布置在右翼通道!沙芬塔,自由猎杀指挥单位!”安迷修冷静地下达指令。
沙隆斯则站在阵型中央,刑天铠甲意能全力输出!磅礴的暗红色雾气以他为中心,如同咆哮的海啸般奔涌而出,迅速笼罩了整个防御区域!雾气浓稠得如同液态,不仅完全遮蔽了视线,连无人机的能量扫描和红外探测都彻底失效。虫潮无人机如同撞入了一面无形的墙壁,队形瞬间大乱,在雾中互相碰撞、迷失方向。
沙鲁克的魔音在雾气中变得飘忽不定,难以捉摸,却更加有效地扰乱了无人机的通讯和导航系统。沙古拉的神经毒素在雾气的承载下,扩散得更快更均匀,大片大片的无人机在冲入毒雾后,如同断线的木偶般纷纷坠落。沙芬塔的身影在雾中时隐时现,每一次出现,都必然有一架试图重整队形的指挥无人机被精准摧毁。
而沙尔曼,则如同雾中苏醒的远古巨神,在沙隆斯特意为他留出的“清晰通道”中,挥舞着巨大的拳头,将任何敢于靠近的无人机砸成碎片!
沙隆斯全力维持着这片覆盖范围极广的“刑天之雾”,意能的消耗如同开闸的洪水,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铠甲下的肌肉因过度负荷而微微颤抖。但他咬紧牙关,猩红的眼眸在头盔下闪烁着坚定的光芒。他能“听”到队友们在雾中奋战的每一个声音,能“感受”到安迷修那稳定而强大的意能场如同灯塔般指引着方向。
他知道,自己就是这片战场的主宰者,是守护队友们的最终屏障。他的雾,是灰冥分队的帷幔,吞噬危险,庇护同伴。
当最后一批无人机在雾中化为绚烂的火花,模拟战斗结束的提示音响起时,沙隆斯几乎虚脱,解除铠甲后,踉跄了一步,被旁边伸来的一只大手稳稳扶住。
是沙尔曼。这巨汉看着他,黄色的眼眸中少了之前的漠然,多了一丝认同,他瓮声瓮气地说:“雾,不错。”
沙鲁克晃着灵环刀走过来,虽然没说话,但那眼神也不再是纯粹的好奇。沙古拉默默收回蟾刀,对他微微点了点头。沙芬塔不知何时又回到了阴影中,但沙隆斯能感觉到,那道冰冷的审视目光,似乎柔和了一丝。沙宾看着眼前这群刚刚并肩作战的队员,脸上露出了淡淡的、欣慰的笑意。
安迷修走到沙隆斯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没有多言,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站在“冥府之环”了望平台的边缘,望着舷窗外浩瀚无垠的星河,沙隆斯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平静与坚定。他不再是雾隐星那个在迷茫中摸索的少年,也不再是学院里那个努力证明自己的异族学员。他是沙隆斯,灰冥分队的第五把手,“雾隐者”,安迷修队长忠诚的追随者。
他的发辫在微重力环境下轻轻飘动,感知着飞船内部能量流的脉动,也仿佛能穿透冰冷的舷窗,感知到那星河深处无数世界的低语。他的单翼微微舒展,适应着这不同于任何行星的环境。他体内的雾气腺体,与刑天铠甲的力量隐隐共鸣。
他知道,幽冥军团的道路注定布满荆棘与争议。但他无所畏惧。因为在他的身后,是值得托付生命的同伴;在他的前方,是值得追随的领袖与信念。他将用他的雾,他的影,他的全部,为灰冥分队,为安迷修所追寻的那份秩序与守护,张开通往未来的、永不消散的灰冥之幕。
这帷幕,初张于此,亦将笼罩星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