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沐晚晴感觉自己像是一只被无形之手操控的提线木偶。
无论她试图接触哪个潜在的合作方,无论她出现在苏黎世的哪个商务场合,沈聿怀和他的特助陈铭,总会“恰巧”出现。
他不再像之前那样直接威胁或强迫,反而换了一种方式。
他会风度翩翩地与她的目标对象寒暄,状似无意地提及“霁望咨询”及其创始人沐晚晴的“卓越潜力”,言语间甚至带着几分欣赏。
当对方因陆承渊的暗中打压而流露出犹豫时,沈聿怀又会轻描淡写地暗示,寰亚集团或许会对某些“有远见的项目”感兴趣。
他没有搅黄她的任何努力,反而像是在为她保驾护航,用一种强势而不容拒绝的姿态,向所有人宣告。
沐晚晴,现在由他沈聿怀罩着。
这种“撑腰”非但没有让沐晚晴感到安心,反而让她如坐针毡,脊背发凉。
他像是在玩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并不急于吃掉猎物,而是享受着猎物在他爪下挣扎、逐渐意识到无处可逃的过程。
他每一次的出现,每一次看似善意的“帮助”,都像是在她与陆承渊本就破裂的关系上,又狠狠地凿下一锤,并将她更深地绑在他的战车上。
“霁望资本需要的是独立的声誉,沈总的好意,我心领了。”一次晚宴间隙,沐晚晴终于忍不住,在相对安静的露台上,对着再次“偶遇”的沈聿怀冷声说道。
沈聿怀倚着栏杆,月光勾勒出他俊美却阴郁的侧脸。
他晃着酒杯,轻笑:“独立?晚晴,这个世界的规则就是这样。要么依附陆承渊,要么依附我。你想完全靠自己?”
他转过头,目光幽深地看着她,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怜悯,“看看你现在的处境,你觉得可能吗?”
他向前一步,逼近她:“陆承渊在逼你,把你往绝路上逼。而我,是在给你生路。聪明如你,该知道怎么选。”
“我选你妈。”
巨大的压力、连日的疲惫、孕期的生理不适,以及对未来的茫然和绝望,在这一刻如同汹涌的潮水,终于冲垮了沐晚晴强撑多日的防线。
她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眼前的沈聿怀和璀璨的城市灯光开始旋转、模糊,耳边响起尖锐的鸣音。
她下意识地想扶住什么,却抓了个空,身体软软地向下倒去。
“晚晴!”
在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之前,她似乎听到了沈聿怀一声罕见的、带着一丝慌乱的惊呼,以及他有力的手臂及时揽住她。
……
经过紧急检查和初步诊断,医生的表情有些凝重。
医生在给沐晚晴用了安胎和营养的药物后,等她悠悠转醒,又单独与她交谈了片刻,询问了她的睡眠、食欲和情绪状态。
沐晚晴靠在床头,眼神空洞,回答得十分简略,但医生还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她言语中透露出的绝望、无助和强烈的自我否定。
医生走出房间,对等在外面的沈聿怀沉声道:“沈先生,沐小姐的身体需要静养,但她的心理状态可能更需要关注。根据我的初步判断,她患有孕期抑郁症,程度不轻。这需要专业的心理干预和身边人极大的支持与理解,否则,对她和胎儿都非常不利。”
孕期抑郁症……
沈聿怀咀嚼着这几个字,看着房间里那个蜷缩着、仿佛要将自己封闭起来的单薄身影,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更重要的是……”
医生顿了顿,看了一眼床上依旧昏迷的沐晚晴,“她还有先兆流产的迹象,需要绝对卧床静养,不能再受任何刺激。”
沈聿怀站在床边,目光沉沉地落在沐晚晴毫无血色的脸上。
先兆流产……这个消息让他心头一紧,随即涌上的是一种极其复杂难言的情绪。
他确实曾阴暗地想过,如果这个孩子没了,她和陆承渊之间最深的纽带就断了,或许他就能更容易地得到她。
可当这个可能性真的摆在面前时,他感受到的却不是喜悦,而是一种更深的恐惧。
他怕。
怕如果真的流产了,以她现在的精神状态,会不会彻底崩溃?
她眼底那偶尔流露出的、如同灰烬般的死寂,他不是没有看见。
他毫不怀疑,如果孩子没了,她可能连活下去的念头都没有了。
他想要她,是活生生的、会挣扎、会愤怒、甚至会算计他的沐晚晴,而不是一具失去所有生趣的行尸走肉,更不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他想起第一次在画展上见到她。
她站在一幅冷门的抽象画前,侧脸线条优美,眼神却像一只误入人群、警惕而狡猾的小狐狸,瞬间就撞进了他布满阴霾和掠夺的世界里。
从那一刻起,他就知道,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她走。他必须得到她,仿佛得到她,就能填补他内心那片自童年起就荒芜冰冷的废墟。
他从小在沈家那个吃人的环境里长大,见惯了尔虞我诈,受尽了凌辱欺压。
连他母亲死后,那卑微的骨灰盒都曾被那些所谓的“亲人”像垃圾一样随意丢弃。没有人教过他什么是爱,如何去爱。
他只知道争夺,占有,将想要的东西牢牢抓在手里。他以为,抢走了沐晚晴,让她属于自己,就是获得了“爱”。
他挥挥手让医生离开,独自站在走廊的阴影里,点了一支烟,任由烟雾缭绕,模糊了他复杂而晦暗的表情。
抢夺的游戏似乎进入了更危险的阶段。
他不仅要对付陆承渊,还要面对她岌岌可危的身心。
而他甚至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她……好起来。
温冉已经怀孕七个月,安心养胎,而沐晚晴这里,却是一团看不到出路的乱麻。
他想要的,似乎离他越来越远,而他却更加偏执地,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