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永基顶楼的办公室,再也无法囚禁陆承渊那颗在悔恨与思念中煎熬的心。
梦魇依旧,躯体的不适感如影随形,但比这些更难以忍受的,是那种无处不在的空洞感。
老宅里没有她的气息,生活中没有她的痕迹,连呼吸都仿佛失去了意义。
周铭汇报说,对“霁望”的打压似乎遇到了无形的阻力,一些原本中断的合作悄然恢复,而沈聿怀在瑞士的活动也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这些消息非但没有让陆承渊感到快意,反而加剧了他内心的焦灼与一种不祥的预感。
他再也控制不住了。
没有通知任何人,他再次踏上了前往瑞士的航班。
这一次,目的不再是质问与对峙,而是一种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卑微的渴望。
他只是想看看她,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根据周铭提供的模糊线索,他找到了沈聿怀在苏黎世湖畔的那栋别墅。
他不敢靠得太近,只能将车停在远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像一个见不得光的偷窥者,透过车窗和郁郁葱葱的树木间隙,望向那座宁静而戒备森严的房子。
等待的时间漫长而磨人。
直到午后,别墅的门终于开了。
先走出来的是沈聿怀,他穿着一身休闲的衣着,神情是陆承渊从未见过的……放松?
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的、难以形容的柔和。紧接着,沐晚晴走了出来。
当看清她的模样时,陆承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瞬间停止了跳动。
她穿着一件柔软的米白色孕妇裙,面料贴身,清晰地勾勒出已经明显隆起的腹部弧度。
怀孕三个月的双胞胎,让她的肚子比同期的孕妇要大上不少,呈现出一种饱满的、充满生命力的曲线。
阳光洒在她身上,她微微侧着头,抬手挡了一下光线,侧脸恬静,虽然依旧清瘦,但气色比他上次见到时好了许多,那种了无生气的灰败似乎淡去了不少。
而站在她身旁的沈聿怀,目光正落在她身上,那眼神……陆承渊死死地盯着,那里面没有了以往的侵略性和玩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他不敢相信的、近乎……柔情的东西?
他们……看起来竟然像一对再平常不过的、期待孩子出生的夫妻?
这个认知像是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陆承渊的心脏,痛得他几乎蜷缩起来。
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死死握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咯咯的声响,手背上青筋暴起。
一股暴戾的怒火混合着蚀骨的酸楚直冲头顶,他几乎要推开车门冲上去,将那个碍眼的男人撕碎,将那个背叛他的女人抓回来!
可是,他不能。
上一次的恶语相向和决绝离开,已经将他们推到了悬崖边缘。
他还有什么资格,用什么立场去质问?更何况,她此刻看起来……似乎过得很好。
在没有他的世界里,在另一个男人的“呵护”下,她和孩子,似乎正在走向一个没有他的未来。
一种巨大的、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慌淹没了他。
他像是一个被遗弃在黑暗中的孩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唯一的光源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看着她被沈聿怀小心翼翼地扶上车,看着那辆黑色的轿车缓缓驶离别墅。
鬼使神差地,陆承渊发动了车子,远远地跟了上去。
车子最终停在了一家顶级的私立妇产医院门口。沈聿怀护着沐晚晴下了车,走了进去。
陆承渊将车停在马路对面,隔着川流不息的车河,像一个绝望的守望者,目光死死地锁在医院门口。
他知道,他们应该是去进行产检了。那是他曾经无比期待,幻想过无数次要陪她一起经历的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到他们再次走了出来。
沐晚晴手里拿着几张b超影像图,正低头看着。沈聿怀走在她身边,微微侧头跟她说着什么。
距离太远,陆承渊听不清他们的对话,但他能看到沈聿怀脸上带着一种他从未想象会出现在这个男人脸上的、带着点打趣的温和笑容。
而沐晚晴,虽然没有笑,但神情是平静的,甚至在他说话时,微微点了点头。
陆承渊的心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
他猛地推开车门,几乎是凭借着本能,穿过车流,悄无声息地靠近了他们,躲在一根廊柱后面。他必须知道,他们在说什么。
“……你看这个小脚丫,轮廓比上次清晰多了。”是沈聿怀的声音,带着一种刻意放松的语调,他指着沐晚晴手中的b超图。
沐晚晴的目光依旧落在图片上,指尖轻轻拂过那个模糊的影像,声音很轻:“嗯……长得还挺快的。”
沈聿怀低笑了一声,那笑声里没有了以往的讽刺,反而带着点……笨拙的尝试亲近?
“看来没亏待他们。以后肯定是个能折腾的,像……”他顿住了,似乎意识到失言,生硬地转开了话题,“……外面风大,上车吧。”
沐晚晴没有回应他那个未完的“像谁”,只是默默地将b超图收好,顺从地跟着他走向车子。
躲在廊柱后的陆承渊,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
“长得还挺快的”……那是他们的孩子啊!
本该是由他陪在她身边,听着医生讲解,看着影像,共同感受这份生命成长的喜悦和奇迹!
可现在,站在她身边,与她分享这份隐秘喜悦的人,却是沈聿怀!
而那个男人,甚至试图用“像……”来拉近与孩子的距离!
他凭什么?!
巨大的遗憾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如果当初他没有被嫉妒和愤怒冲昏头脑,如果他能多一点信任,如果他们之间没有那些算计和隐瞒……
此刻陪在她身边,听着胎儿心跳,看着b超影像的人,应该是他陆承渊!
不舍与不甘如同藤蔓般疯狂缠绕着他的心脏。他看着沐晚晴微微隆起的腹部,那里孕育着他的骨血,是他和她之间无法斩断的联结。
可如今,这联结似乎正被另一个男人,以一种他无法接受的方式,悄然侵入。
他看着沈聿怀为她拉开车门,手掌绅士地护在车门顶上,看着她坐进车里,看着那辆载着他此生挚爱与未出世孩子的车,缓缓驶离他的视线。
他终究没有勇气上前。
所有的质问、所有的愤怒,在看到她平静的侧脸和那明显隆起的腹部时,都化作了无尽的悲伤与无力。
他失去了她。
也许,是真的失去了。
这一次,他连上前争夺的力气,似乎都被那巨大的、名为“现实”的洪流,冲刷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那份深入骨髓的遗憾,和那份明知不该、却无法割舍的不舍,在寂静中疯狂滋长,啃噬着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