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承渊一路沉默地揽着沐晚晴,回到了她那间临时的办公室。
推开门的瞬间,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上次激烈争吵的冰冷碎片。
就是在这里,他口不择言,用最伤人的话语,将他们之间的关系推向了破裂的边缘。
沐晚晴脚步微顿,显然也想起了那不愉快的一幕,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
陆承渊敏锐地察觉到了,手臂收得更紧了些,仿佛这样就能抹去那段不愉快的记忆。
他反手关上门,将外界的一切喧嚣隔绝。
办公室里只开了一盏桌角的台灯,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家具朦胧的轮廓,也柔和了彼此脸上复杂的表情。
孕期的沐晚晴似乎更容易疲惫,她轻轻挣脱他的怀抱,走到沙发边坐下,手习惯性地护着隆起的腹部,微微侧着头,没有看他,姿态间带着一种无声的疏离。
陆承渊站在原地看着她,灯光在他挺拔的身躯上投下长长的阴影。
他看着她因怀孕而愈发柔美的侧脸线条,看着她垂眸时浓密睫毛投下的阴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细细地缠绕着,又酸又胀。
他缓步走过去,没有立刻坐下,而是半蹲在她面前,这个姿势让他需要微微仰视她,带着一种放低姿态的意味。
他的目光落在她圆润的肚子上,那里正孕育着他们的孩子,他曾无比期盼,却又因猜忌而口出恶言。
他伸出大手,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极其轻柔地覆了上去。
掌心下,是温暖的、充满生命力的弧度。
就在这时,腹中的宝宝似乎感受到了外界的触碰,猛地动了一下,力道不小,隔着衣料和肌肤,清晰地传递到陆承渊的掌心。
那是一种无比奇妙的、血脉相连的触动。
陆承渊浑身一震,像是被电流击中,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翻涌而上,堵住了喉咙。
他抬起头,望向沐晚晴,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沙哑,带着一丝后怕和难以言喻的愧疚:
“宝宝……老是这么踹你吗?疼不疼?”
沐晚晴感受着掌心下他指尖传来的微凉和那一下有力的胎动,心湖也被搅乱了。
但她很快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不能心软,至少,现在不能。
她垂下眼帘,避开他过于深沉的目光,语气平淡,甚至带着一丝刻意的提醒:“不用陆总担心。你自己说的,这不是你的孩子,他……爸爸会管。”
这话像是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地刺入了陆承渊心脏最痛的地方。
他想起自己当时是如何被愤怒和猜忌蒙蔽了双眼,说出了那样混账的话。
“错了……”他几乎是立刻反驳,声音更低更哑,带着一种急于纠正的迫切。
他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向前倾身,双臂小心翼翼地环住她的腰,将侧脸轻轻贴在她温热的肚皮上,像一个寻求安慰和原谅的孩子。
“老婆,我错了。”他重复着,温热的气息透过衣料传来,“那天我说的都是气话,是混账话……不是真的。”
他能感受到掌下肌肤的温热和那偶尔传来的、证明生命存在的悸动。
这是他的孩子,他和沐晚晴血脉的延续。
这个认知从未如此刻般清晰而灼热。
他抬起头,拉起沐晚晴一只手,不由分说地,将她的掌心贴在自己棱角分明的脸颊上。
他的脸颊有些凉,能清晰地感觉到颧骨的位置,似乎比之前更突出了一些。
“老婆,你看看我,”他引导着她的手指抚过自己略显消瘦的脸颊,眼底带着一丝疲惫和显而易见的憔悴,“我都瘦了。”
他握着她的手,力道有些紧,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语气里带着一种与他成熟稳重人设极不相符的、近乎委屈的控诉:
“你不在,我回去……吃不下,咽不下,很难受。”
这话从他口中说出,带着极大的冲击力。
他是陆承渊,是那个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永远掌控全局的男人。
可此刻,他却在她面前,坦诚着自己的脆弱,诉说着因为她不在而承受的生理和心理上的双重折磨。
沐晚晴的心,不可避免地软了一角。
指尖传来的消瘦触感,他眼底那不容错辨的疲惫和痛苦,都在告诉她,他这段时间过得并不好。愤怒和猜忌折磨着他的同时,也在反噬着他自己。
但是……
沐晚晴的理智在疯狂地敲打着警钟。
太快了。
原谅来得太快,教训就不够深刻。
她太懂陆承渊这样的男人。
他此刻的道歉和脆弱,或许是真的,源于失去的恐惧和亲眼见到孩子胎动带来的冲击。
但这不代表猜忌的根苗已被彻底拔除。他现在可以因为愧疚和失而复得的喜悦而放下身段,
可一旦风波过去,一旦他重新找回安全感,那些深植于他骨子里的多疑和掌控欲,会不会再次抬头?
更重要的是……林叙深。
那个名字像是一颗定时炸弹,埋藏在他们之间。
她现在隐瞒了与林叙深的合作,一旦将来这件事被曝出,尤其是在陆承渊已经知道林叙深是“背叛者”的前提下,那将不仅仅是“商业欺骗”,更是“情感上的双重背叛”。
到那时,他会是什么反应?
现在的道歉和温情,在那种“背叛”面前,会不会瞬间化为更猛烈的怒火和更决绝的报复?
她不能冒这个险。
她必须要让他更深刻地记住“失去”她的后果,记住口不择言的代价,记住猜忌带来的痛苦。
要让他形成一种条件反射。
一旦他再次因为多疑而伤害她,他将面临的,是她毫不犹豫的、彻底的远离。
只有这样,当林叙深那颗炸弹最终引爆时,他才会因为害怕再次失去,而不敢对她做出太过分的举动,才会给她留下周旋和解释的余地。
她要的,不是一时的低头,而是长久的忌惮,是植入他本能的一种“怕”。
想到这里,沐晚晴眼底那片刻的动容迅速冷却下去。
她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抚摸他的脸颊,却没有给出任何回应,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审视。
她轻轻抽回了自己的手,动作不大,却带着一种明确的疏离。
“瘦了,就好好吃饭。”她的语气听不出太多情绪,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陆总日理万机,身体要紧。”
她没有接受他的道歉,也没有回应他那句“老婆”。
陆承渊看着她抽回的手,听着她疏离的称呼,心猛地沉了下去。
他维持着半跪的姿势,仰头看着她,灯光下,他眼底的疲惫和失落无所遁形。
他以为放下身段的道歉和坦诚的脆弱,能换来她的心软,能让他们回到从前。
可他似乎……低估了她受伤的程度,也低估了她的……决绝。
沐晚晴避开他过于直白的目光,微微偏过头,看向窗外苏黎世的夜色。
“我累了,想休息了。”她下了逐客令。
陆承渊喉结滚动了一下,最终,还是缓缓站起身。
高大的身影在灯光下显得有些落寞。
“好,你好好休息。”他声音干涩,“我……明天再来看你。”
他没有强求,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仿佛要将她此刻的模样刻在心里,然后才转身,沉默地离开了办公室。
门被轻轻关上。
沐晚晴独自坐在沙发上,听着他远去的脚步声,一直挺直的脊背才微微松弛下来。
她抬手,轻轻放在刚才被他脸颊贴过的小腹上,感受着里面生命的悸动,眼中情绪复杂难辨。
原谅他吗?
或许心里是想的。
但现在,还不行。
这场博弈,远未结束。
她必须步步为营,不仅要守住事业,守住孩子,更要……守住未来可能出现的、更猛烈的风暴中,自己的一线生机。
让他记住痛,他才会怕。
而他怕了,她才能真正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