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的门轻轻合拢,将外面的一切喧嚣与算计隔绝。
沉重的寂静如同实质般压下来,只剩下两人之间无声对峙的暗流在汹涌。
陆承渊看着沐晚晴站在原地,肩头那块被安聿泪水浸湿的痕迹像一根刺,扎得他眼睛生疼。
他胸口剧烈起伏,方才的暴怒被一种更深沉、更无措的恐慌取代。
他几乎是踉跄着上前,伸出双臂,想要将她紧紧拥入怀中,确认她的存在,驱散那令他窒息的冰冷。
然而,在他的手臂即将环住她的瞬间,他猛地顿住,动作极其小心地避开了她隆起的腹部,只是虚虚地、带着一种近乎卑微的谨慎,将头埋在她另一侧未被沾染的颈窝,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未散的后怕和浓浓的愧疚:“老婆……对不起,我刚刚……太生气了。”
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颤抖的声线,问出了此刻最揪心的问题,“有没有……吓到宝宝?”
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肌肤上,带着熟悉的清冽味道,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若是从前,沐晚晴或许会心软。
但此刻,她只是面无表情地,抬手,用了几分力道,将他推开。
陆承渊被她推得后退了半步,错愕地抬头,对上她平静无波却深不见底的眼眸。
沐晚晴没有看他,而是抬手揉着隐隐作痛的眉心,语气带着一种事过境迁般的疲惫和淡淡的嘲讽:
“上次在你公司上,伊莎贝拉当众讽刺我只是你豢养的玩物,不见光的地下情人,”
她缓缓抬起眼,目光如淬了冰的琉璃,直直刺向他,“你当时,也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陆承渊喉头一哽,像是被人猝不及防地掐住了脖子,所有辩解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
伊莎贝拉……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久到他几乎已经忘记。
当时他确实并未将那种跳梁小丑的言论放在眼里,觉得无需理会便是对沐晚晴最大的维护,却从未想过,那种漠然在她看来,是何等的伤人和屈辱。
原来,那些他以为早已过去的芥蒂,从未真正消失,只是被她深深埋藏,在此刻,化作了最锋利的回击。
沐晚晴不再看他语塞的模样,转身,步履沉稳地走向那张宽大的老板椅,缓缓坐下。
她的手自然而然地覆上隆起的腹部,动作轻柔,带着母性的光辉,却与她此刻冰冷的眼神形成鲜明对比。
她以退为进,语气平静得可怕,却字字句句都敲打在陆承渊最敏感的神经上:
“承渊,”她叫了他的名字,却不再带有任何亲昵,
“如果你还是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动不动就无理取闹、喊打喊杀……”
她顿了顿,抬起眼眸,清晰地吐出决定,“我想,你还是回上海吧。”
陆承渊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在我生下孩子之前,”沐晚晴继续说着,语气不容置疑,“不要再来了。我需要安静,我和宝宝,都不想再受到任何惊吓和打扰。”
“你——”陆承渊的怒火瞬间又被点燃,夹杂着被驱逐的恐慌,让他几乎要失控。
她竟然要赶他走?!
在他们关系如此脆弱的时候?!
然而,他所有即将爆发的质问和怒火,都被沐晚晴接下来轻飘飘的一句话,彻底堵死,冻结在原地。
“我在你身边,太委屈了。”她看着他,眼神里没有怨恨,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带着倦怠的清明,
“陆承渊,我觉得没必要,也没兴趣了。”
她微微向后靠在椅背上,阳光从她身后的窗户照进来,在她周身镀上一层光晕,却照不进她眼底的幽深。
她像是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语气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只要我想,我相信,我能找到和你一样厉害,甚至……比你更厉害,而且脾气比你好得多的人。”
这话,如同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剥开了陆承渊所有骄傲的伪装,直刺他最深处的不安和软肋。
她在告诉他,他并非不可替代。
她在用他最无法忍受的“比较”和“被放弃的可能性”,来威胁他,惩罚他。
她在清晰地对他进行一场情感上的“pUA”。
让他意识到,他的价值在她这里,并非独一无二,他的坏脾气和掌控欲,正在急速消耗她所剩无几的耐心和“兴趣”。
如果他再不改变,她随时可以转身,投向别人的怀抱,比如外面那个虎视眈眈的沈聿怀,或者……那个虽然幼稚却足够年轻热情、懂得示弱的安聿。
陆承渊站在原地,浑身冰冷。他看着坐在光影里,平静却决绝的沐晚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他正在失去她。
不是因为她不爱了,而是因为……他带给她的“委屈”,已经让她觉得“没必要”和“没兴趣”了。
这种认知,比任何争吵和背叛,都更让他感到恐惧和无力。
他所有的怒火,所有的质问,所有想要强留的手段,在她这番以退为进、直击要害的言论面前,都显得那么苍白和可笑。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沐晚晴不再看他,将目光转向了窗外的苏黎世天空,仿佛已经将他隔绝在了她的世界之外。
这场博弈,她再次占据了绝对的上风。她用他最在意的东西,给他套上了一个无形的枷锁。
往后,他每一次想要发作,恐怕都要先掂量一下,是否承受得起将她彻底推远的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