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康城，夜色深沉。
静心书斋的门窗紧闭，外面传来巡逻士兵整齐的脚步声。
上官芷兰坐在桌案前，手里捏着一张纸条。
纸条是府里的老仆冒死送来的。
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却让她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
“小姐，消息属实。”
青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颤抖。
“陈家主他们......真的要......”
上官芷兰抬起头。
她的脸色苍白得吓人。
“派死士入楚，刺杀分田官员。”
她一字一句地念出来。
“制造瘟疫，投毒水源。”
“决堤淹田，毁掉产粮大县。”
每念一句，青荷的脸色就白一分。
念到最后，青荷已经站不住了，扶着桌沿才没倒下去。
“这......这怎么可能......”
她的声音哽咽了。
“他们......他们怎么能......”
上官芷兰闭上眼睛。
她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些人，那些与她同殿议事的世家之主，那些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竟然能想出这种毒计。
暗杀官员。
投毒水源。
决堤淹田。
每一件，都会死无数人。
每一件，都会让江南彻底失去大义名分。
她猛地睁开眼，站起身。
“不行。”
“我要见陈霸先。”
青荷吓了一跳。
“小姐，您现在被软禁着，他们不会让您出去的。”
上官芷兰走到门边，用力敲门。
“开门！”
“我要见陈家主！”
外面的黑甲士兵没有反应。
上官芷兰又敲了几下。
“我说，开门！”
这次，外面终于有了动静。
一个士兵隔着门板冷冷地说。
“上官小姐，陈家主有令，您需要好好休息。”
“有什么事，等您养好身子再说。”
上官芷兰咬紧牙关。
“我现在就要见他！”
“立刻！”
外面沉默了一会儿。
然后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远。
上官芷兰站在门边，拳头握得死紧。
青荷走到她身后。
“小姐，他们不会理您的。”
上官芷兰转过身，看着她。
“你去。”
青荷愣住了。
“我？”
上官芷兰点头。
“你没被软禁，可以出去。”
“去议事堂，告诉陈霸先，我有要事相商。”
“就说......”
她顿了顿。
“就说关系到联盟生死存亡。”
青荷咬了咬唇。
“好。”
她转身就走。
上官芷兰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整个人又瘫坐回椅子上。
她太累了。
脑子里全是那三条毒计。
她想不通。
那些人怎么能做出这种事？
他们难道不知道，一旦这么做，江南会彻底站在顾长生的对立面吗？
到时候，天下人会怎么看江南？
会怎么看世家门阀？
暴虐。
残忍。
草菅人命。
这些词，会永远钉在他们身上。
而她，也会成为历史的罪人。
上官芷兰闭上眼。
她不想成为罪人。
她只想保住江南，保住这些世家的根基。
可现在，她什么都做不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
终于，门外传来脚步声。
青荷回来了。
上官芷兰立刻站起来。
“怎么样？”
青荷的脸色很难看。
“陈家主......他同意了。”
“但是......”
她顿了顿。
“他说，只给您一盏茶的时间。”
“而且......”
“他会带人来。”
上官芷兰的心沉了下去。
带人来。
这是防着她。
不过也好。
至少能见到他。
......
一刻钟后。
书斋的门被推开。
陈霸先带着几个家主走了进来。
张承、谢鸿、王临，还有那个陆修。
他们脸上都挂着不耐烦的表情。
陈霸先走到桌前，也不坐，就那么站着。
“上官侄女，你找我有事？”
上官芷兰站起身。
她深吸一口气。
“陈家主，我听说你们要派死士入楚，投毒水源，甚至决堤淹田。”
“这是真的吗？”
陈霸先的脸色变了一下。
他看向旁边的张承。
张承也是一愣。
“消息怎么走漏的？”
陈霸先摆摆手。
“无妨。”
他看着上官芷兰。
“是又如何？”
上官芷兰抬起头。
“陈家主！”
她的声音里带着怒意。
“你知道这么做意味着什么吗？”
“这会死无数人！”
“而且，江南会彻底失去大义名分！”
陈霸先冷笑。
“大义名分？”
他走近一步。
“上官侄女，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现在这种时候，还在乎什么大义名分？”
张承也跟着笑。
“对啊，顾长生都快打到家门口了，你还在乎这个？”
谢鸿摇摇头。
“妇人之仁。”
“果然是妇人之仁。”
上官芷兰的脸色涨红。
“这不是妇人之仁！”
她一字一句地说。
“这是底线！”
“人，要有底线！”
“你们这么做，跟禽兽有什么区别？”
陈霸先的笑容消失了。
“禽兽？”
他盯着上官芷兰。
“你说我们是禽兽？”
上官芷兰没有退缩。
“难道不是吗？”
“你们要暗杀无辜官员。”
“你们要投毒水源，让百姓染上瘟疫。”
“你们要决堤淹田，让无数人家破人亡。”
“这不是禽兽，是什么？”
陈霸先笑了。
笑得很冷。
“上官芷兰，你还是不明白。”
他走到她面前。
“现在是战争。”
“战争，就要不择手段。”
“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张承也凑过来。
“对啊，那些官员是来抢我们田产的，杀了怎么了？”
“那些泥腿子本来就命如草芥，死多少又算什么？”
谢鸿点头。
“只要能赢，就什么都值得。”
王临更是直接拔出了腰间的佩刀。
“我王家五千私兵，随时可以出动。”
“谁敢拦我，我就杀谁。”
上官芷兰看着他们。
她忽然觉得很陌生。
这些人，她认识十几年了。
可现在，她觉得自己根本不认识他们。
“你们疯了。”
她的声音很轻。
“你们都疯了。”
陈霸先冷笑。
“疯？”
“是你疯了。”
他指着上官芷兰。
“你以为你守着那点仁义道德，就能保住江南？”
“做梦！”
“顾长生那种人，根本不讲仁义道德！”
“他就是要灭了我们！”
“你不明白吗？”
上官芷兰摇头。
“我明白。”
“但我也明白，你们这么做只会让事情变得更糟。”
她看着陈霸先。
“一旦你们动手，顾长生会怎么做？”
“他会把你们的罪行宣扬天下。”
“他会告诉所有人，江南世家是多么残暴不仁。”
“到那时，江南的人心会彻底崩塌。”
“你们想过吗？”
陈霸先不说话了。
他盯着上官芷兰，眼神阴沉。
张承却笑了。
“那又怎么样？”
“人心崩塌就崩塌呗。”
“只要我们还有兵，还有钱，照样能镇住场子。”
谢鸿点头。
“对，泥腿子不听话就杀。”
“杀一个不够，就杀十个。”
“杀十个不够，就杀一百个。”
“总有人会怕。”
上官芷兰看着他们。
她忽然笑了。
笑得很苦。
“原来你们是这么想的。”
“原来......”
她的声音哽咽了。
“原来我一直以来守护的，就是你们这种人。”
陈霸先冷哼一声。
“上官芷兰，你少在这儿装可怜。”
“我告诉你，我们已经决定了。”
“三天后，计划就会开始执行。”
“你要么闭嘴，要么......”
他顿了顿。
“要么就别怪我不客气。”
上官芷兰抬起头。
“你想怎么样？”
陈霸先冷笑。
“你现在是被软禁的。”
“如果你再敢多嘴，我就把你关到地牢里去。”
“甚至......”
他的眼神变得危险。
“我可以以‘通敌’的罪名处置你。”
上官芷兰的脸色刷地白了。
通敌。
这个罪名一旦坐实，她就完了。
不光她，整个上官家都会被牵连。
陈霸先看着她的表情，满意地笑了。
“怎么样，上官侄女？”
“想清楚了吗？”
上官芷兰咬紧嘴唇。
她的拳头握得死紧。
指甲掐进掌心，都出血了。
可她还是没说话。
陈霸先转过身。
“走。”
几个家主跟着他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陈霸先忽然停住。
“对了，上官侄女。”
他回过头。
“你好好待在这儿。”
“等我们赢了，你就知道谁才是对的。”
说完，他大步走了出去。
门被重重关上。
书斋里，只剩下上官芷兰和青荷。
青荷看着自家小姐，眼泪掉了下来。
“小姐......”
上官芷兰却没哭。
她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