荥阳,郑氏祖宅,深院书房烛火通明,熏香淡淡。郑氏宗主郑修远坐于主位,虽年过半百,但目光依旧锐利清明。下首坐着两位族中核心人物:一位是负责家族北方事务、曾多次派遣使者前往朔方的族老郑明远;另一位则是掌管家族人事与联姻、心思缜密的郑文康。三人的谈话,正围绕着遥远的朔方局势展开。
“明远,朔方那边,林鹿算是彻底站稳了?”郑修远缓缓开口,声音平稳。
郑明远拱手回道:“宗主,经黑风峪一役,林鹿重创汝南王,尽收其溃兵地盘,如今拥兵过万,控扼朔方数郡,西戎此次进犯,观其应对,亦是章法有度,薛瑾暂避锋芒。此子,已非池中之物,确已站稳脚跟。”
郑文康接口道,语气中带着一丝感慨:“说起来,当初谁能料到,一个谷城寒门子弟,竟能走到今日地步。我郑氏前期那点微末援助,倒是歪打正着了。”
郑修远微微颔首,目光深远:“并非歪打正着。当初援助,一则是看在那周沁丫头的情分上。”他顿了顿,解释道,“周沁生母,虽是我郑氏旁支女子,但当年其父周平,乃魏垣麾下得力将领,更是我郑氏在朔方利益的重要维护者。周平为人忠义,念及其妻出身郑氏,对家族在朔方的商队、田庄多有照拂。他战死后,其女被魏垣收养,我郑氏念及旧情,也存了在魏垣身边留下一线香火之情、以备不时之需的念头,故在其幼时便暗中安排了些许护卫,助其在那虎狼之窝中自保。”
他呷了口茶,继续道:“这二则,便是文康所言,家族分散投资、平衡风险之道。林鹿当时虽微末,但周沁那丫头眼光独具,竟早早与之结交,并屡次借侍女传递信息,暗中相助。我郑氏顺水推舟,给予些许不显眼的支持,既是成全周沁的选择,也是在那混乱之地,埋下一颗可能的种子。如今这种子竟真长成了大树。”
郑明远问道:“宗主,如今林鹿势成,我郑氏后续当如何应对?是否加大投入,助其更进一步?”
郑修远却摇了摇头:“不。前期雪中送炭,情分已到。如今他羽翼渐丰,各方瞩目,我郑氏若再明面上大力支持,非但过于惹眼,易成众矢之的,也显得我郑氏急于攀附,有失体统。况且,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薛瑾、西戎乃至朝廷,都不会坐视他无限膨胀。下一步,看他如何度过这些明枪暗箭再说。”
郑文康赞同道:“宗主明见。现阶段,我郑氏宜逐步减少明面援助,转为隐秘合作。例如,可通过民间商队,以市价向其出售部分朔方紧缺的物资(如优质铁料、药材、书籍),同时收购其特产,建立一条稳固而低调的商贸渠道。待其真正扫平周边威胁,局势彻底稳定后,再谈更深层次的合作不迟。如此,既可得实利,又不至过早卷入漩涡。”
“嗯,就依此议。”郑修远拍板,“明远,此事由你负责,务必隐秘稳妥。”
“遵命。”郑明远应下。
话题稍转,郑文康又道:“宗主,还有一事。媛媛那丫头的婚事,几家都有意向,您看……”
郑修远沉吟片刻,手指轻轻敲着桌面:“媛媛性子跳脱,不似寻常闺秀,她的婚事,关乎家族未来数十载联姻布局,须得慎重。秦王赵瑾之子,陈王赵珩之侄,乃至江南王氏、清河崔氏皆有适龄子弟……容我再思量思量,也看看北地这番动荡,最终会如何影响天下格局。暂且不必急于定论。”
“是。”郑文康会意,不再多言。
书房内烛火摇曳,郑氏这艘千年门阀的巨舰,在乱世的波涛中,依旧秉持着其谨慎而深远的航向。对朔方林鹿,他们既有基于旧情和早期投资的一分香火情,更有基于家族利益最大化的冷静算计。减少明援,转向隐秘的商贸合作,是当前最符合郑氏利益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