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子那番详尽的解说,确实镇住了大部分围观者,但也引来了不同的声音。
“切——”
一个略显刺耳的不屑声从跑车另一侧传来。
只见一个原本正靠在车头自拍留着一头黄毛颇有些精神小伙模样的少年放下了手机,他穿着印有夸张logo的潮牌卫衣,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上下打量着对方。
“手机搜图谁不会呀?说得头头是道,跟真的一样。”他嗤笑一声,语气充满了挑衅,“你买得起吗,屌丝?在这儿装什么大尾巴狼呢!”
这话如同针尖,精准地刺破了男子刚刚营造出的“懂行”氛围。周围一些人的目光也带上了几分怀疑和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玩味。
男子原本悠闲插在口袋里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刚刚熄屏的手机。
他确实对这些跑车颇有涉猎,但关于这台红旗S9的具体数据,尤其是限量数目和购买资格,他刚才确实是快速用手机搜索确认了一下。
被对方当众戳破这点小心思,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一股火气“噌”地就冒了上来。
他好歹也是从小被人捧到大的顾家大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当面奚落?
“我买不买得起,需要向你汇报?”男子脸色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冷硬,“至少我不像某些黄毛,只认得个车标就敢往车上靠,也不怕给人蹭掉漆,噢,不对,就你这种土鳖,估计这车车标在哪都不知道吧?”
这台红旗标志性的“红旗”车标没有像常规车辆那样标志在头部或者尾部,而是一条红色的线条沿着车身的纵向中轴线延伸,达成一个一抹红的设计。
“你说谁呢!”黄毛少年像是被踩了尾巴,立刻炸毛,上前一步,他身边的同伴也围了上来,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就说你了,怎么着?”男子毫不示弱,他心中原本对王哥口中罗局长陪同的年轻人很好奇,索性又折返回小区门口蹲守一下,想要结交一番认识一二。
结果就看到一辆青色的闪电咻的一下从自己面前冲过去,他心中笃定那一定就是他要找的,他从来没在小区里见过这辆车!
兜兜转转,找了半天,没想到运气不错正给他碰上了。
可却只见车,等了好一会却不见人,心中正有些烦躁,此刻正好找到了发泄口。
“你他妈知道我是谁吗?”黄毛少年试图用气势压人。
年轻男子被他这话给气笑了,从小到大,还真没几个人敢在他面前这么说话。他深吸一口气,带着几分傲然,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你算是哪根葱?你知道我是谁吗?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顾家!顾云帆!”
他本以为“顾云帆”这三个字在青城多少有点分量。
然而,现场却出现了一阵尴尬的寂静。
围观的大爷大妈们面面相觑,一脸茫然,显然都没听过这名字。
就连那黄毛男子和他的同伴,也只是觉得这名字有点耳熟,但一时半会儿也没想起来具体是哪号人物,脸上讥讽的表情并未褪去分毫。
“招笑。”
“呵…”
“你!”这反应让顾云帆更是恼火,感觉面子彻底掉在了地上。
场面一时有些安静,众人都默契的向后退去给他们让出场地等待着吃瓜。
就在这时,站在人群稍前方的萧雨晴,轻轻“啊”了一声,下意识地拉了拉苏然的衣袖,小声说道:“苏然,他刚才说…他叫顾云帆?”
苏然侧头看她,眼神带着询问。
萧雨晴眨了眨眼,脸上露出恍然的神色,踮起脚尖压低声音凑到苏然耳边道:“我说刚才看他就觉得有点眼熟呢。虽然没怎么见过真人,但在雅欣的朋友圈里看到过他的照片。”
她稍微回忆了一下,继续解释道:“他是雅欣那个富二代圈子里的,景隆集团的少爷。听说他们小时候还是邻居,算是一起长大的。我听雅欣提起过几次,不出意外的应该就是他。”
而人群中似乎也终于有人回想起了什么,大声道:“是不是那个景隆集团的顾家?”
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终于找到了挽回颜面的方式,顾云帆立刻挺直了腰板,带着一种被逼到墙角后不得不亮出底牌的恼怒与傲气,声音不自觉地拔高,几乎是宣布般地对着那黄毛少年和周围所有人说道:
“没错!景隆集团,顾家,顾云帆!”
“景隆集团”这四个字,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人群中激起了远比之前更为复杂的波澜。
“景隆集团?!是那个干房地产的景隆吗?” 一个中年大叔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难以置信和一丝愤怒。
“对!一定就是那个狗日的顾家!” 另一个声音立刻咬牙切齿地附和,显然积怨已深。
“就是他们家的房子!妈的,当初宣传得天花乱坠,结果延期交付快一年了!”
“何止延期!我们那个楼盘,绿化缩水,承诺的学校也没影儿了!”
“还有那公摊面积,简直坑死人!”
“我家亲戚买的他们的精装房,还没住进去墙皮就掉了!”
一时间,群情激愤。围观的人群仿佛瞬间忘记了那辆炫目的超跑和之前的争吵,矛头齐刷刷地对准了刚刚自报家门的顾云帆。
那些关于豪车、关于限量版的惊叹,迅速被更现实、更尖锐的民生问题所取代。众人或许不懂超跑,但对房子、对开发商,他们可有说不完的话。
顾云帆僵在原地,脸上那刚刚重新凝聚起来的傲气,如同被针刺破的气球,迅速干瘪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杂着错愕、难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的古怪神色。
房子?延期?缩水?
这些词汇如同冰雹般砸向他,与他平日里接触的集团财报、高端酒会、光鲜亮丽的项目发布会截然不同。
他只知道自家集团是青城乃至全省的房地产龙头企业,是父亲口中引以为傲的商业帝国,是能让他顾大少在圈子里挺直腰板的底气。但何曾听过这些来自“下面”的具体而微的抱怨和控诉?
“不……不是,你们是不是搞错了?”他下意识地辩解,声音却失去了刚才的底气,显得有些干涩,“景隆集团的项目都是……都是按照标准……”
“标准个屁!” 那位情绪激动的中年男人直接打断了他,从自己的包中翻找片刻后取出一叠文件,挥舞着手臂,“你去看看‘景隆·御景湾’!合同上白纸黑字写的今年六月交房,现在呢?你们的标准就是无限期拖延吗?劳资正准备去找律师告你们呢!”
“还有‘景隆·悦府’的精装标准!” 另一位女士也高声补充,“样板间用的是进口品牌,实际交付的都不知道是哪里来的杂牌!”
“我家的漏水问题什么时候能解决?”
“承诺的学区房,教育局的批文呢?拿出来看看啊!”
“退钱!我们要退房!”
质疑和指责如同潮水般涌来,一桩桩、一件件,具体得让他无法反驳。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根本不知道“御景湾”延期了,也不知道“悦府”的精装有这么多问题……这些具体项目的琐事,从来不会传到他的耳朵里。
周围那些原本带着敬畏或看热闹目光的人,此刻眼神也变了,充满了鄙夷和指责。那黄毛少年更是抱着胳膊,脸上露出了极其畅快和讥讽的笑容,仿佛在说:“看吧,装逼遭雷劈,原来是个黑心开发商的儿子!”
顾云帆感觉脸上火辣辣的,仿佛被无数道目光鞭挞着。他从小到大都是众星捧月,何曾受过这种千夫所指的待遇?
他再也待不下去了。留在这里的每一秒都是煎熬。
再也顾不上什么风度,什么结交神秘同辈帅哥的念头也早已被抛到九霄云外。
他猛地低下头,用手臂格开前面的人群,几乎是落荒而逃,脚步踉跄而仓促,只想尽快离开这个让他颜面尽失的是非之地。
萧雨晴看着顾云帆消失的方向,轻轻叹了口气,小声对苏然说:“看来……他好像并不知道自家公司有这么多问题。”
苏然望着他仓皇的背影没有说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