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虎战不告而别。
他只留下一道简短的神念，便独自离去，前往星域深处召集旧部。那张他昨夜酣睡的软榻，早已冰凉。
几乎前后脚，敖庆也动身了。他辞去联盟中心十人领导核心职位的消息，像一阵无声的风暴震动了高层。没有告别，他只带走了一支精干的技术小队，直奔龙腾界，去修复那座破损传送阵。一旦传送通道贯通，小渔儿到来后，便是这龙腾界乃至整个龙族的共主。他的儿子熬毅，被留了下来，如同一个自由的人质，住进了联盟中心西侧的客院，身份微妙。
整个体系如同精密的齿轮，开始高速运转。
小艾主导的宣传攻势，以雷霆万钧之势席卷了所有信息渠道。元吉及其党羽的罪行，被剪辑成一部部结构严谨、证据确凿的纪录片，在所有光幕上滚动播放。从精心挑拨妖族内部纷争，到冷酷炸毁妖界主星；从血腥镇压、排除异己，到将天渊妖族视为实验品，进行惨无人道的活体解剖与肢体改造……尽管关键画面打上了厚重的马赛克，但那模糊轮廓下透出的绝望与血腥味，几乎要穿透屏幕，弥漫在每一个观看者的呼吸之间。愤怒的情绪在无声地积聚，发酵。
地牢深处，阿獠的身影几乎未曾移动。他对元吉等人的连续审问，目的早已超越了获取口供，而是在构建一个滴水不漏、永无翻案可能的证据链条，将每一桩罪行都办成无可动摇的铁案。联盟最高议会迅速裁定：一周后，在联盟中心广场，对元吉一干人等进行公开宣判并处刑。
囚实的战神殿原有人员全部解散，新成员是一个个拥有龙族伙伴的妖族，囚儿指挥他们继续向着周边的一座座城池推进，解救被奴役或是被当做玩物、宠物饲养的妖族，不少大家族主动交出家中的妖族，也有的把家中的妖族抛弃或者是秘密杀掉。对于主动交出的，战神殿会予以表扬，抛弃的一般也是把妖族带走，再做一下记录，对于秘密杀害的直接屠族，战神殿的手段强硬又血腥。也有的家族奋起反抗的，孱弱的身体和战力，在实力强大的战神殿面前不堪一击。
小青领导的空中部队起到了斥候，巡逻与追踪的作用，提前发现了不少元吉旧部和反对势力的反扑并予以迎头痛击，人族的高科技智能武器在指向妖族时，纷纷停机或哑火，被通通抓获或者猎杀。
更多的势力选择了臣服，纷纷来到联盟中心，拜见阿蛮，这位上清界的新主宰。
其它的圆桌十人成员也忙得不可开交，各自进入角色，他们的任务同样艰巨，关乎着后续一系列计划的落实。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气味与山雨欲来的紧绷。一切，都在为七日后的那场审判，积蓄着力量。普通平民一般都按照联盟的通知躲在家里，看着媒体中出现的人族对妖族的迫害，大多数也是第一次知道。只有高高在上的贵族，才有奴役迫害妖族的能力，最底层的普通平民哪怕想要拥有一个最初级的机械伴侣，也得花去一辈子的积蓄。
……
联盟中心，一间与外界肃杀氛围格格不入的休息室内。
柔和的灯光洒下，映照着袅袅茶香。一名机械女仆无声地滑动，为我和大嘴、白展堂斟满温热的茶水。角落里，阿箬和小小头靠着头，翻着一本时尚杂志，不时发出细碎的私语。唯一的“噪音”来源是小八，他戴着巨大的耳机，整个人陷在沙发里，手中的游戏手柄激烈震动，伴随着他时而欢呼时而怪叫的声音。
一片祥和中，我的目光却无法从大嘴那冰冷的机械右臂上移开。那里面，藏着一场我们缺席了万年的风雨。
“大嘴，”我斟酌着开口，声音放得很轻，生怕惊扰了什么，“方便说一下……这些年怎么过的吗？还有你这手……” 话到嘴边，又觉得太过直接，后面半句终究没能完整问出，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
大嘴端起茶杯，憨厚的脸上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随即释然地笑了笑：“没啥不能讲的，都过去了……说来话长。”
他抿了口茶，目光渐渐飘远，陷入了那段尘封的回忆。
“当年那场万年天劫，来得蹊跷。我明明还没到火候，却被上清界强行打开通道，裹挟着‘飞升’了。后来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精灵族那位老族长一力促成的。”
原来，那位精灵族长大能，是个不折不扣的老饕。一次极其偶然的机会，他看到了当时在人界支教老师记录下的大嘴专长数据——看着数据中那对大嘴做出的菜品的溢美之词，瞬间就抓住了这位美食家的心。那时元吉还需倚重精灵族，便顺水推舟，安排了专人长期观察记录大嘴。
“他们记录我做的每一道菜，火候，调味……甚至食客的反应。”大嘴摇了摇头，不知是感慨还是无奈，“就凭这些，我那未来的老丈人，就认准了我。”
于是，在那场惊天动地的天劫掩饰下，一条隐秘的传送通道开启，将还迷迷糊糊搞不清状况的大嘴，直接带到了精灵族的核心驻地。
“几道菜下来，”大嘴脸上露出一丝真正的、带着暖意的笑容，“我那老丈人差点就要拉着我拜把子。按我的眼光看，他那精灵族长的见识，在吃这方面，还真没见过什么世面。”
美食成了最好的桥梁，甚至牵起了红线。精灵族长唯一的女儿，那位尊贵的精灵公主，被大嘴的美食和他那份独特的憨厚真诚彻底俘获。老族长乐见其成，大嘴便成了精灵族的上门女婿，度过了一段平静而温馨的岁月。
“好景不长啊…” 大嘴叹了口气，茶水的热气氤氲了他眼中的苦涩。
随着元吉的势力急速膨胀，遵循古制、不愿同流合污的精灵族，从他曾经的助力变成了必须踢开的绊脚石。排挤、打压接踵而至，精灵族的生存空间被不断压缩。
“直到那个晚上…” 大嘴的声音低沉下去，“战神殿的人，冲进了精灵族驻地…”
那是一场血腥的屠杀。混乱中，阿箬机敏地换掉了华丽的服饰，扮作普通的人类家仆，又趁着混乱，与被战神殿视作“稀有食材”的大嘴一同，卖给了聚贤楼。
“那一天，我记得很清楚。”大嘴的声音异常平静，但这平静之下，却涌动着惊涛骇浪，“那几个把我们卖到聚贤楼的战神殿高层，点名……要吃熊掌。”
后厨里，他看着自己那被粗糙切下的右掌，就要被毫无章法地架上火堆烧烤。对于一个将烹饪视作生命的人来说，这种对“食材”的亵渎，甚至超越了断腕的剧痛。
“我实在……看不下去。”
在周围厨师错愕的目光中，浑身是血的大嘴，用剩下的左手，艰难地捡起了自己的右掌。他走到案板前，眼神专注得可怕，仿佛处理的不是自己的血肉，仅仅是一份需要精心烹制的顶级食材。清洗、去毛、改刀、调味……剧痛让他的额头布满冷汗，身体微微颤抖，但他的动作却稳得惊人，每一个步骤都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精准。
当那道香气扑鼻、形态完美、色泽诱人的“红焖熊掌”最终呈现在众人面前时，整个后厨鸦雀无声。他用这种对自己极致残忍的方式，扞卫了他心中美食不可侵犯的尊严。
“后来呢？”我忍不住追问，心紧紧揪着。
“后来……赵楼主出现了。”大嘴的眼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感激与敬意，“他制止了那几个还要活取熊胆的家伙。”
赵乾坤的目光扫过那道特殊的菜，再落在大嘴那残缺却依旧挺直的身躯上，眼中闪过一丝极致的欣赏。他不仅救下了大嘴的性命，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决定——将聚贤楼的后厨，全权交给这个刚刚失去右掌的熊妖打理。
那不是怜悯。那是一位真正懂行的食客，对一位用灵魂与生命去烹饪的厨师，所能给予的最高敬意。
大嘴的故事讲完了。
休息室里一片寂静，连小八都不知何时摘下了耳机，瞪大眼睛看着这边。阿箬和小小早已红了眼眶。
阳光透过窗户，温暖地洒在大嘴的机械右臂上，仿佛也温柔地抚平了那段深可见骨的伤痕。苦难已成过往，而那份融入血脉的坚韧与热爱，却支撑着他，走到了我们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