盈月阁内,金猊香炉吐纳着袅娜的青烟,那是由南疆秘制的合欢香,气息甜糜,丝丝缕缕,缠绕在殿宇的每一寸角落,也缠绕在赵汐月日渐焦灼的心头。她对镜梳妆,铜镜中映出的容颜依旧娇媚,眼波流转间风情万种,这是她赖以生存的武器。可如今,看着镜中人,她却只感到一阵阵刺骨的寒意。
纤长的手指划过光滑依旧的脸颊,最终停留在平坦的小腹上。这里,始终没有任何动静。两年了,她入东宫承宠已两年,凭借着一身苦练的媚骨柔功和母亲源源不断送来的秘制熏香,她确实牢牢抓住了太子南宫景睿身体上的贪恋。太子喜欢她的放得开,迷恋她在床笫间那些令人血脉贲张的手段,来她这揽月阁的次数,原本并不算少。
可……那又如何?
云汐瑶那个贱人,不过是仗着肚子里多了一块肉,如今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竟还能把太子勾去辍霞殿!每每想到太子可能会对着云汐瑶那臃肿的身子产生兴趣,赵汐月就觉得像有无数只蚂蚁在啃噬她的心。那是皇长孙!一旦落地,云汐瑶的地位将再也无法撼动,即便自己将来生下儿子,也终究是嫡庶有别,矮了一头!
还有那个新来的白芷!不过是个家道中落的破落户,仗着几分天生的本钱,竟也爬得如此之快!太子近日留在揽月阁的时间明显少了,多半是流连在那贱人的温柔乡里!一想到白芷那清纯面容下隐藏的放荡,以及太子可能在她身上获得的、与自己不同的新鲜体验,赵汐月就嫉恨得几乎要发狂。
没有子嗣,就像无根的浮萍。如今青春正好,颜色鲜妍,太子自然贪恋。可以后呢?色衰而爱弛,这是千古不变的道理。等到容颜老去,新人换旧人,她赵汐月拿什么在这吃人的东宫里立足?拿什么去争那更高的位份?侧妃之位尚有空缺,她做梦都想将自己的名号从“良娣”换成“侧妃”,将来太子登基,一个妃位是跑不掉的。可这一切的前提,都是她必须有一个孩子!一个流着太子和她血脉的儿子!
焦虑如同藤蔓,日夜不停地缠绕着她,越收越紧,几乎让她窒息。她不能再等下去了!云汐瑶的孩子即将呱呱坠地,白芷的恩宠日盛,她耗不起!
“秋纹!”她猛地站起身,声音因急切而显得有些尖锐。
心腹宫女秋纹立刻悄步上前:“娘娘有何吩咐?”
赵汐月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素笺,提笔的手因情绪激动而微微颤抖。她必须再给母亲写信!之前的熏香和药物,效果还是太慢了!她要更强效的!立刻!马上!
“你亲自出宫一趟,务必亲手将此信交给我母亲。”赵汐月将封好的信递给秋纹,指甲几乎掐进了信封里,“告诉母亲,我……我等不了了。无论用什么方法,无论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我要尽快怀上殿下的子嗣!”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她何尝不知道,药性越烈的助孕之物,对身体的反噬可能就越大,甚至可能损伤根基,折损寿元。宫中并非没有先例,曾有妃嫔为了争宠强行有孕,最后落得个母子俱亡,或是生产后油尽灯枯的下场。
可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没有子嗣,眼前的恩宠不过是镜花水月,随时可能破碎。若是能生下皇子,哪怕是拼着元气大伤,她也能母凭子贵,在这东宫站稳脚跟。这是一场赌博,她押上的是自己的健康和未来,赢得的却可能是后半生的荣华与安稳。
秋纹看着主子眼中那近乎疯狂的执念,心中凛然,不敢多言,接过信,郑重地点了点头,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殿内又恢复了寂静,只有合欢香还在不知疲倦地燃烧着,那甜腻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股令人心慌的苦涩。赵汐月走到窗边,望着窗外被宫墙分割得四四方方的天空,一种巨大的孤独和恐惧将她淹没。她想起太子昨日来时,虽然依旧与她缠绵,但那眼神深处,似乎少了几分以往的炽热,多了几分……审视?还是因为她心虚而产生的错觉?
她猛地关上窗户,将那片令人压抑的天空隔绝在外。不行,她不能乱!在母亲送来新药之前,她必须更加用心地笼络太子。熏香要燃得更浓些,妆容要画得更精致些,床笫间的花样要更多些……她绝不能给白芷那个贱人更多可乘之机!
她重新坐回妆台前,拿起螺子黛,仔仔细细地描画着那双本就妩媚动人的眉眼。镜中的美人,眼波流转,嘴角噙着一丝刻意练习过的、完美无缺的媚笑。可若有人能看进她的眼底深处,便会发现那里藏着的,并非情欲,而是无尽的恐慌与一种即将走向悬崖的疯狂。
盈月阁外,东宫依旧是一片锦绣繁华。太子或许正在某处寻欢作乐,云汐瑶在安心养胎,白芷在暗自得意,林婉如在默默隐忍。没有人知道,在这座金碧辉煌的牢笼里,一个名为赵汐月的女子,为了一个渺茫的希望,正在亲手将自己推上一条可能万劫不复的道路。那秘密送达宫外的信件,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必将激起更深、更险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