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张磊那决绝的、如同坦然赴死的君王般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门后的那一刻,整个总裁办公室,那间曾经象征着无上权力和荣耀的“战争指挥部”,彻底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只剩下那从楼下传来的、越来越近的、疯狂的咆哮声,和室内,三个,被彻底抽走了灵魂的、绝望的“家人”。
“完了……”
王芳芳无力地,瘫坐在那张被张磊掀翻的、沾满了咖啡渍和玻璃碎片的昂贵地毯上。她那双总是充满了理性和冷静的眼睛,此刻,像两口早已干涸的古井,黯淡,空洞,再也流不出一滴泪水。
“全完了……”
“林小姐,”一旁的刘国栋,那个曾经在商场上叱咤风云、见惯了大风大浪的“物流之神”,此刻,也像一头被拔了牙的老虎,颓然地靠在墙上。他那张总是充满了沉稳和睿智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属于失败者的绝望,“没用的。”
“这是教科书式的、连锁挤兑。银行、供应商、媒体、再加上元立在暗地里煽动的内部军心……这是一张天罗地网,我们,已经死了。”他的声音,沙哑,而又充满了无力感,“现在,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准备好所有的文件,等待法院的破产清算。或许,还能为公司的员工,争取到最后一笔遣散费。”
他说的,是实话。 是每一个,懂商业的人,都心知肚明的、最残酷的实话。
然而,就在这片,由绝望和失败所构筑起来的、令人窒息的废墟之上。 那个,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过一句“放弃”的女人,终于,动了。
林雪缓缓地,从那片狼藉的地面上,站了起来。
她那身,由法国名师设计的、价值不菲的红色晚礼服,此刻,沾满了灰尘和咖啡渍,显得有些狼狈。她那张,总是充满了骄傲和自信的、美丽的脸上,也因为巨大的打击和泪水,而显得无比的苍白和憔-悴。
但她那双,因为哭过而显得格外清亮的、美丽的眸子里,却没有丝毫的绝望和放弃。 反而,燃烧着一种,被逼到悬崖边上,退无可退,只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向死而生的、令人心悸的、属于王者的火焰!
“哭,”她转过身,看着地上那两个,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斗志的“家人”,声音,不大,却像一把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地扎在他们的心脏上,“有用吗?”
王芳芳和刘国栋,都猛地一震,难以置信地,抬起了头。
“抱怨,能让银行收回他们的催款通知吗?” “绝望,能让楼下那些,像疯狗一样的供应商,自动散去吗?”
“能吗?!” 最后这两个字,她几乎是在用尽全身的力气嘶吼!
那声音,尖锐,而又充满了强大的、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将这间办公室里,那股令人窒息的、属于失败者的颓丧气息,瞬间,撕开了一道口子!
王芳芳和刘国栋,都被她这突如其来的、如同女王般强大的气场,给彻底镇住了!
“刘总,”林雪没有再理会他们,她径直走到那张,唯一还算完整的白板前,拿起笔,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属于总司令的语气,开始下达指令,“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一个小时之内,我需要一份,我们‘磊芳’目前所有‘优质资产’的清单!包括,但不限于,合肥那个物流港项目的土地所有权,我们手里所有未到期的、有‘宏业’背书的长期合同,以及,我们公司名下所有的,专利技术!”
“这些,是我们,和银行谈判的,最后的筹码!”
“芳芳姐!”她又转向王芳芳,那双清亮的眸子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种,近乎哀求般的、属于家人的脆弱,“我知道你很难,但是,我求你,再为我,为张磊,撑一次!”
“我需要最精准的数字!”她的声音,变得无比的急切,“我需要知道,我们目前所有的债务,精确到小数点后两位!供应商的欠款,银行的贷款,员工的工资!哪一笔,是我们可以拖的‘软债务’,哪一笔,又是我们必须立刻偿还的‘硬债务’!”
“这些,是我们,活下去的,唯一一张地图!”
她的话,像两剂最猛的强心针,狠狠地,扎进了王芳芳和刘国栋那两颗,本已死去的心脏里!
两人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比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更痛苦,更绝望,却依旧像一尊不可战胜的女战神一样,独自一人,扛起了这片即将崩塌的天的女人。
他们那双,早已被绝望所占据的、黯淡的眼睛里,终于,重新燃起了一丝,虽然微弱,却又无比坚定的,名为“希望”的火光!
“是!” “好!”
两人几乎是同时,从地上爬了起来,抹干了脸上的泪水,像两个接到了最高指令的士兵,冲向了各自的“战场”!
而林雪,在下达完指令之后,便一个人,走到了那间,早已变成了废墟的总裁办公室的角落里。
她从自己那只,同样沾满了灰尘的爱马仕手包里,拿出了一部,小巧的、加密的卫星电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拨通了一个,她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主动拨通的号码。
电话“嘟”了很久,才被接通。 那头,似乎是深夜,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带着浓浓睡意的、却又充满了威严的声音。
“喂?”
“陈叔叔,”林雪的声音,瞬间就从刚才那种女王般的强势,切换成了一种,晚辈对长辈特有的、充满了尊敬和一丝……撒娇的甜美,“是我,小雪啊。这么晚,没打扰您休息吧?”
“哦,是小雪啊。”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爽朗的笑声,“你这丫头,可是稀客啊。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又闯什么祸了?是不是你爸那个老顽固,又把你气着了?”
“不是我爸。”林雪苦笑一声,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她从未在外人面前流露过的脆弱,“陈叔叔,我……我这次,可能真的,闯了一个,天大的祸。”
电话那头,沉默了。 那个被称为“陈叔叔”的男人,显然从她这异样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不寻常。 “怎么了?”他的声音,变得凝重了起来。
“我需要钱。”林雪没有绕任何弯子,直奔主题,“很多钱。”
“多少?”
“至少,十个亿的,过桥资金。”
“十个亿?!”电话那头的声音,也猛地拔高了!“小雪!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就算是我们‘中信’,十个亿的资金,也不是说调就能调的!你到底出了什么事?!”
“我被人,做局了。”林雪用最简洁、最冷静的语言,将侯杰的背叛,元立的釜底抽薪,和公司目前面临的、四面楚歌的绝境,飞快地,复述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她说完,整个人的力气,都像是被抽空了,“陈叔叔,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但是,我没有时间了。银行只给了我二十四小时。二十四小时之内,如果我补不上那个窟- 窿,‘磊芳’,就完了。”
电话那头,陷入了长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林雪握着电话的手,因为过度的用力,指节发白。 她的手心,全是冷汗。 她知道,这是她,也是张磊,最后的机会。
“……小雪,”许久,电话那头的声音,才再次响起,却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凝重,“你这次的对手,是元立?”
“是。”
“……这个人,我知道。是个狠角色。黑白两道,都有很深的关系。不好惹。”
林雪的心,一点一点地,沉了下去。
“不过……”电话那头的话锋,猛然一转,“他再狠,也只是个,地方上的土皇帝而已。”
“你说的那个‘华东智能物流港’的项目,我看过你们的方案。很有想象力,也很有前景。这,是未来。”
“我们‘中信’,投的,就是未来。”
林雪的呼吸,瞬间,停止了!
“你现在,立刻,马上,飞到北京来。”电话那头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你所有的资料。我要在明天早上九点,在我的办公室里,见到你。”
“至于,钱的事……”
“我不敢保证。但是,我尽力。”
“谢谢……谢谢您,陈叔叔!”林雪的眼眶,瞬间就红了!
“先别谢我。”电话那头的声音,充满了商人的冷静和理性,“小雪,你要记住,我们是商人。商人的世界里,没有雪中送炭,只有,等价交换。”
“我今天,如果帮你,那我‘中信’,要‘磊芳’未来,百分之三十的,股权。”
“你,愿不愿意?”
林雪没有任何的犹豫!
“我愿意!”
挂了电话,她再也没有丝毫的停留。
她冲出办公室,对着那两个,已经整理出了第一版资料的、同样满眼血丝的“战友”,下达了最后的指令!
“刘总!芳芳姐!” “公司,就交给你们了!” “稳住阵脚!不惜一切代价,给我拖住!”
“在我回来之前,‘磊芳’,绝对,绝对,不能倒!”
说完,她抓起自己的外套和手包,便像一阵风一样,冲向了电梯!
她的助理,早已在楼下,备好了车。
“去机场!”
黑色的奥迪A8,像一道黑色的闪电,划破了省城那寂静的、还残留着末日气息的黎明。
车窗外,是飞速倒退的、熟悉的城市风景。 而她的目的地,是那个,充满了未知和挑战的、遥远的,北京。
她看着窗外那轮,刚刚从地平线上升起的、带着血色的太阳,那双总是充满了清冷的眸子里,燃烧着一种,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的、属于王者的、强大的火焰!
张磊。 你这个傻瓜。 你以为,你下去,是赴死吗? 不。 你是去,为我,为你自己,为我们这个,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的‘王国’,争取时间。 你放心。 我,林雪,这辈子,还没有输过。 这一次,也一样。 等我回来。 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