闹腾的小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只剩大花细小的抽泣，二花和毛头也不哭了，茫然看着木雕一样的大人和姐姐。
颜绍清也震惊了，从小到大念书不吃力的她，头一回知道，小学二年级的数学还能有人考20分。
直到大花的眼泪洇湿了她后腰，她才找到自己的声音：“都别生气了，你们先吃晚饭吧，我和大花聊聊。”
她给大花装了碗粥，牵着手带去了自己的院子，到正屋坐下后，大花还在小声的啜泣。
“别哭了，婶子这里没菜，给你拿块鸡蛋糕就着吃吧。”她转身把斗橱上鸡蛋糕拿了一块递过来，人在难受时，吃点甜的情绪会高一些。
平常懂事又客气的大花，今天也没心思推辞，接过来以后，就一边低头流泪一边揪着小块放嘴里。
那好看的小脸上，有委屈，还有不忿？
“你真的考了20分？”颜绍清还是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不知道，估计差不多吧。”小考是昨天考的，试卷还没发。
颜绍清默然，她斟酌着该怎么问：上课没听？考试不会？还是纯贪玩儿不想学习？
“婶子你不知道，我最讨厌上数学课了，不想学。要不是别的课好玩儿，我都不想去上学。”大花一边说一边大口狠咬鸡蛋糕，好像有什么深仇大恨。
“为啥？”刘嫂子好像说过，大花还是很爱学习的，一年级的时候成绩也很好。
“我不知道，呜……”大花好像想到了什么伤心事，放下鸡蛋糕又哭了起来。
颜绍清过去把她抱在怀里，轻拍着她的背：“听你妈妈说，你一年级的成绩不是一直挺好吗？期末考试还考了双百，很厉害啊。”
没道理，忽然二年级就变学渣了，肯定有什么原因，尤其是，还针对某一个科目。
“是不喜欢数学老师吗？”她初中时，就因为不喜欢物理老师而掉过一阵子队，好在那个老师只教了一个学期就调走了。
大花听到她这么说，明显的停止了抽泣，过了一会儿才抬头说：“是数学老师不喜欢我。”
“因为你成绩不好吗？”
“不是，是她先不喜欢我的。”大花本来还是数学课代表呢，但上个学期开学没多久，忽然无缘无故的就被老师撤了职，让她很伤面子。
“后来上数学课的时候，罗老师就总是针对我，不是嫌我坐的不直，就是说我眼神空洞肯定在走神，还有一次，两个男生上课扔纸条，掉在我脚边，我都没敢低头看，她还让我跟他们一起去走廊罚站。”
再后来，大花上课就像惊弓之鸟一样，总担心自己哪里不好要被批评，一节课基本都没用在听知识点，就是目光追着老师然后反复自我怀疑。
小小的孩子，精神压力快把她压垮，一听说下一节是数学课就心慌。
“每天的回家作业，只要做错题，她第二天就让我罚站，要是全对，她就不给我批改。”别人全对的作业不仅有100分加五角星，还会被拿出来展示，让大家做榜样学习。
大花说完这些，已经平静下来了：“后来有一次，我忘记交作业，她居然没批评我，好像不知道一样，我就再也没交过数学作业。”
不仅如此，她还发现，数学课上也不用正襟危坐不用小心翼翼，只要不听讲，老师反倒无视她，她就彻底破罐破摔了。
“昨天考试，她非要站我旁边看着我写，我干脆就不写了，反正会的也没几题。”
颜绍清刚开始还没怎么觉得，听到这里，脸已经全冷了下来，她真的很少这么生气。
“你和爸爸妈妈说过这事没有？”这不是妥妥的校园霸凌吗？
而且还是来自老师的，这种是最隐晦的，因为孩子不会分辨，只会不断的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不断自我怀疑。
“和我妈说过，我妈说老师要求高是对我好。”老师不管她的事，她没说，因为没人管真的好自在，听不懂也不用装懂。
颜绍清决定去把刘嫂子叫过来好好谈谈，才二年级，一切都来得及，如果由着就这么下去，到时候想赶都来不及了。
高考恢复就是个转折，以后，教育会越来越被重视，义务教育甚至还会立法。
大花如果连义务教育阶段的知识都不能掌握，以后怎么生存？
更何况，问题根本不出在她身上，更不该耽误了。
葛大壮气得根本吃不下饭，一个人坐在正屋的台阶上正在抽烟，刘嫂子弄完两个小的才刚端上碗，见到颜绍清过来忙问：“大花呢？问过了没？真考20？”
颜绍清没吭声，只是走过去坐下把毛头接了过来抱着，让她能吃个安生饭。
葛大壮见状把烟头扔到脚下踩灭了，起身走过来把毛头抱了过去又把二花牵着，硬邦邦的丢下一句：“人家罗老师亲口跟我说的，还能有假？”
说完，转身就要带着两个孩子进屋。
“等下，”颜绍清站起身叫住他：“你是说，罗老师特意来告诉你大花考了20？她还说什么了？”
“快下班的时候，罗老师给营部打的电话，还说了明天要来家访。”葛大壮此时已经接受事实了，自己不是念书的料，刘嫂子又是个半文盲，孩子能有多聪明。
人家李云睿聪明，是因为李大山讨了个高中生做老婆，他虽然羡慕，但也瞧不上这种不要脸的作风。
“家访？”颜绍清觉得好遥远的词汇，她小学的时候就只听过这个词，而没见过哪个老师家访了。
刘嫂子正呼哧呼哧的大口喝着粥，听到这话，含糊不清的说道：“罗老师一直对大花不错，上个学期，大花学习退步了，她还来我们家给补过课，留她吃饭她也不肯，给钱我们也不敢，不过意的很。”
后来大花成绩上去了，这补课也就断了。
“她一直对大花不错？是大花说的，还是她自己说的？”以颜绍清的了解，大花不会撒谎，那么细的细节，一个几岁的孩子编不出来。
这个罗老师做的事前后矛盾，她到底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