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时蓁眉头稍展，这和尚倒不是一味地讲究慈悲为怀而罔顾是非。
“佛法讲究因果轮回，这般横死，又自行报仇，于轮回之上，可有说法？”
时蓁好奇地问道，法华寺作为灵溯界佛门之首，其教义深奥，她所知不多。
悟生眼睛微亮，他鲜少遇到有施主愿意了解佛法，随而认真解答道：“阿弥陀佛。依《地藏本愿经》所言，如是业报，自作自受。害人者，当入地狱受报；被害而怀怨复仇者，虽情有可原，然杀业亦成，纠缠于恩怨漩涡，不得出离。我佛门弟子，当以大慈悲心、大智慧力，化解怨结，令双方皆得解脱。超度并非抹杀其冤屈，而是引导其放下执念，看清因果，不再沉沦苦海。”
随后顿了顿，继续道：“譬如明灯，能破暗室。亦如清水，能洗污垢。我佛法门，便是这盏灯，这汪水，愿照亮其迷途，涤净其怨垢，令其魂归安宁，或有机会重入轮回，再修善果。”
时蓁听得微微颔首，虽不完全认同这种“放下”的理念，但也理解这是佛门的度化之道。
不过，佛门度化之后的鬼魂，若能重入轮回，也是一条新的坦途。
天色渐渐暗沉下来。夕阳的余晖仿佛被大地吞噬，村子周围原本被佛光压制的阴气开始翻腾起来，温度骤然下降，甚至凝结出淡淡的黑霜，与周围炽热的环境形成诡异的对比。
呜咽的风声响起，仿佛是人痛苦的哀嚎。
村中家家户户早已紧闭门窗，一丝灯火也无，死寂得可怕。
突然，村后那口枯井方向，一股浓郁的黑气冲天而起！
一个穿着破烂红嫁衣的女子身影在黑气中缓缓凝聚，她双目流血，面目扭曲，携带着滔天的怨气，就要朝着村中某户人家扑去！
“唉！”悟生轻叹一声，身影一闪，已出现在那女鬼前方，周身佛光大盛，如一堵温暖的墙壁挡住了她的去路。
“施主，请留步。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昨夜你已了却主要因果，何必再徒增业障，万劫不复？”悟生温和的劝诫道。
那女鬼厉声怒他：“臭和尚！滚开！他们全都该死！全都欠我的！你知道我当初有多痛苦多绝望吗？你知道被活活闷死在漆黑井底是什么滋味吗？站着说话不腰疼！今日我定要这村子鸡犬不留！”
悟生双手合十，佛号不断：“阿弥陀佛！施主的痛苦，小僧感同身受。然冤冤相报何时了？那些未曾直接害你性命之人，罪不至死。杀戮只会让你沉沦更深，离解脱之道愈发遥远。放下执念，让小僧助你往生极乐，来世必得善报……”
“闭嘴！你们的极乐！你们的来世！我不稀罕！我只要他们现在付出代价！”
女鬼根本听不进任何劝告，尖叫着，周身阴气化作利爪，疯狂地抓向悟生！
悟生却不还手，只是不断闪避，同时口中经文念诵得越来越快，一个个金色的“卍”字佛印从他口中飞出，环绕着女鬼，试图净化她的怨气，消磨她的戾气。
但他的方式过于温和，那女鬼怨念极深，一时竟奈何她不得。
一时间，村口佛光与鬼气交织，尖啸与梵音混杂，场面有些僵持，甚至显得有些……滑稽。
一个苦口婆心地劝，一个歇斯底里地打。
时蓁：“.......”
她在一旁看着，都忍不住揉了揉眉心。
总算知道为什么和尚，在修仙界并不受欢迎了。这唠叨的度化方式，对某些怨念深重的厉鬼来说，简直是对牛弹琴。
不过，她也看出这女鬼虽然怨气冲天，但实力其实也就相当于炼气巅峰，而且攻击方式杂乱无章，全凭本能，显然是个无人引导的“野生”鬼修。
看到这里，时蓁心中忽然冒出一个念头。
在灵溯界，鬼修极为罕见，毕竟正统道门百花齐放，鬼修也不敢轻易出手。而佛门则是以度化为主。若是能…...
她看着那状若疯狂的女鬼，眼露思索。心中一个念头愈发清晰。
元婴之后需要前往一趟九幽之地是乾极真尊的要求，若能提前与一个知根知底，心性尚未完全被鬼性吞噬的鬼魂建立联系，送其先行探路，无疑会给她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收获。
思至此，目光转向仍在努力念经化解怨气的悟生，开口道。
“悟生师父，若我能设法化解她心中大部分怨气，让她不再执着于杀戮复仇，能否将她交予我处置？我另有用处，但可保证绝非用于邪道恶行。”
悟生闻言，诵经声微微一滞，清秀的脸上露出明显的纠结。
他天性慈悲，认为超度往生才是鬼魂最好的归宿。但师傅此次让他下山历练，正是批评他过于拘泥形式，不懂变通。看着状若疯狂的女鬼，又看看眼神清正，身负功德的时蓁，一时难以决断。
时蓁看出他的犹豫，进一步解释道。
“此鬼怨气源自冤屈，并非天生恶灵。我可引导她以另一种方式了解因果，既让她出了这口恶气，又不会让她再造杀孽，沾染更深业障。之后，我会尝试引导她走上正轨，或许将来还能有一番机缘，总比强行度化或任其沉沦要好。”
悟生沉吟片刻，觉得时蓁所言似乎也是一种度化，只是方式不同。他最终点了点头。
“阿弥陀佛。既然时施主有此善心与把握，小僧便信施主一次。只是万望施主谨守承诺，导其向善。”
“这是自然。”时蓁应下，随即目光转向那仍在攻击的女鬼。
她朗声道：“姑娘，你的冤屈我已知晓。那男人死有余辜，但屠戮全村，只会让你永堕邪魔之道，再无轮回之日，岂不正合了那些害你之人的意？让他们看着你变得比他们更不堪？”
女鬼攻击稍缓，血红的眼睛死死盯住时蓁。
时蓁继续道：“我有一法，可让他们付出比死亡更痛苦的代价。你可愿一听？”
女鬼嘶哑道：“什么办法？除了杀了他们，还有什么能解我心头之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