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醒来,云琅已经躺在了霁月轩的床榻上。
宫人说她昏睡了两日,太医已来看过,说是退热之后,就无大碍。
她愣愣地瞧着眼前的宫人,颇有些陌生。
下意识寻找海棠的身影,才发现在屋里伺候的都是不认识的宫人。
“海棠呢?”她有些警惕地问。
“海棠姐姐被贵妃娘娘责罚,派去了浣衣局......”
云琅撑着身子就要起床,却被宫人拦下,“公主,请保重身子。奴婢奉皇上之命服侍公主,公主若有差池,奴婢等人皆是死罪。”
那宫人话音落下,屋里侍候的几人一并跪在床榻前。
“父皇?”
她的嘴唇干得起了皮,就连声音也带着嘶哑。
“公主,皇上已下旨,将公主指婚给定州将军。待明年三月,公主及笄礼后就要嫁去定州。”
嫁去定州?
嫁给那个老鳏夫?
前世嫁给老鳏夫的可是乐瑶。
云琅并不知道这两日发生了什么,她又是怎么出的那个小黑屋。
霁月轩里的宫人都换了,她也不敢随便打听。
吃过午饭后,她准备去给皇后请安,顺道了解一下如今的情况。
这时才知道,皇帝有旨意,出嫁之前,她都得在霁月轩静养。
她,被软禁了。
现在外面是个什么情况?
如果乐瑶死了,姚贵妃定然不会让她活着,更不会有指婚这一出。
虽然有点遗憾,但她也还活着,倒是来日方长。
没有指婚给沈洪年,算是避开了前世糟糕的人生开头。
不过,前世云琅也没有见过定州将军。
只知道,此时的定州将军蒋安澜已经三十岁,娶过妻,还有一女,是个鳏夫。
三个月前,蒋安澜在抗击海寇入侵中大获全胜。
这是近二十来年,抗击海寇入侵打得最漂亮的一场仗。
朝野振奋。
皇帝要倚重蒋安澜,更要奖赏蒋安澜,而下嫁公主就是最高的奖赏。
前世,乐瑶为了不嫁给蒋安澜,一哭二闹三上吊,花样用尽。
最终,还是嫁去了定州。
蒋安澜是个战将,前世经历几次大战,每战必胜,后被封为靖海侯。
可惜,这般战功赫赫的人,最终死在了一场旧伤复发里。
现在看来,或许蒋安澜前世的死,也有猫腻。
几天后,皇后身边的嬷嬷过来瞧她。
此时,她才知道,乐瑶因为那日落水,还在昏迷之中。
按太医的说法,就算是乐瑶醒来,怕是脑子也有后遗症。
这也是为什么她会被指婚给蒋安澜的原因。
毕竟,适婚的公主里,除了乐瑶就只能是她。
当然,在这件事上,也有皇后的助力。
“姚贵妃想要你的命,皇后娘娘这才闹到了皇上跟前。原本,皇上是要把三公主指给定州将军的,出了这件事,皇后娘娘为保你,好不容易说服皇上,让你嫁去定州。”
嬷嬷简单说了一下情况,云琅忙起身跪在嬷嬷面前。
“嬷嬷,请代云琅谢过母后的救命之恩!”
“四公主,皇后娘娘疼爱你,原是想给你更好的......”
嬷嬷叹了口气,“地上凉,公主快起来吧。娘娘心里挂着你,这几日夜夜睡不好。她又不便过来看你,本来因为三公主的事,姚贵妃就闹得很凶......”
云琅自是知道皇后待她好,只不过那个所谓‘更好的’恐怕就是指沈洪年了。
她是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皇后娘娘已经在为她的婚姻大事谋划。
只是,沈洪年绝不是良配。
那是个恶人!
她恨不得亲手杀了恶人!
“公主,皇后娘娘能为你做的,也就这些了。以后去了定州,是福是祸,都看公主的造化。”
嬷嬷又叮嘱了一番,这才离去。
云琅心中感激不尽。
送了嬷嬷出门,云琅朝着中宫的方向叩首。
嬷嬷回头看了一眼,只留下一声轻叹。
年后,还在正月里。
昏睡了一个月的乐瑶醒了。
醒来之后疯了似的叫嚷着‘云琅要害我’。
又哭又闹,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都在翊坤宫候着。
云琅听得消息,还是侍候的宫人在她午睡时小声议论。
隔着一扇窗户,她才听了个大概。
以姚贵妃和乐瑶的性子,肯定不会就这么放过她的。
正月里,院子里的红梅开得正艳。
云琅记得她出嫁后的公主府里也有几株红梅。
海棠总会在花开的季节,采上几枝,插在书房和寝殿的花瓶里。
哪怕她不去花园去赏梅,也能闻其香,观其姿。
想到海棠,上次嬷嬷来说海棠在浣衣局那边自是有人照看,让她不必挂心。等回头有了机会,自然会让海棠回来。
海棠年长她几岁,从小陪着她长大的。
既是侍女,也是姐姐。
前世,海棠因为护她,顶撞了姚贵妃,最终丢了性命。
而那些人,还在云琅出嫁那日,才把海棠的死讯告诉她。
她是流着眼泪上的轿子。
似乎就注定了,她的婚姻不会是个好的开始。
这一世,她一定不能让海棠死。
临近婚期,云琅这才求得旨意,去给皇后请安。
这是她被软禁三个月后,第一次走出霁月轩。
阳光很好,春光明媚,是个好天气。
她心里有许多话要跟皇后娘娘说,毕竟她重生回来后,还未曾见过皇后娘娘。
心中既是激动,也有些不舍。
穿过长长的回廊,几个宫人突然跳出来,拦住了她的去路。
云琅瞧着有一个宫人眼熟,是常跟在乐瑶身边的人。
看吧,该来的还是会来。
“四公主,咱们三公主有请,跟我们走一趟吧。”
云琅转头,这才发现本来应该陪在自己身边的两个宫人不见了。
那可是皇帝派给她的人。
“别看了,四公主要是听不懂话,别怪奴婢们动手了。”
皇宫里多的是狗仗人势的,云琅早已见惯。
但就这么跟着去了,肯定没有好果子吃。
若是不去......
这恐怕也由不得她。
最终云琅还是跟着去了,罪是肯定会受,但她料定乐瑶不敢弄死她。她若死了,乐瑶装昏迷不醒那出戏,就没了意义。
一处无人的偏殿,云琅刚进去,就被人给抓住了双臂,动弹不得。
乐瑶抬手就要甩她巴掌,却被身边的嬷嬷给拦住,“三公主,你可是答应了贵妃娘娘,不能打脸。她还有几天就出嫁了,不能闹到皇上那里。”
乐瑶恶狠狠地看着云琅,“不能打脸,那就把人给我按在椅子上。”
云琅挣扎着,“乐瑶,你想干什么?我可是定州将军的未婚妻。”
“定州将军?一个小小的四品武官,我会把他放在眼里?你还真当自己许了个什么了不得的人。那就是个老鳏夫,他可是在千里之外,救不了你。”
云琅忐忑了三个月,眼看着要到头了,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桑皮子盖在她的脸上,随即上面就被喷了烧刀子。
一张又一张的桑皮子就那么往上加。
云琅不懂这是干什么,但她越来越呼吸困难。
“知道这叫什么吗?这叫贴加官。我大舅在刑部,就是用这个审犯人的。怎么样?难受吧?”
乐瑶坏笑着凑到了云琅跟前。
看对方挣扎,看对方难受,像是下一刻就没了气,她心里就无比畅快。
“那天,你把我按在水里,我也是这么难受!来,再给她加!”
乐瑶一声令下,宫人赶紧加了桑皮子。
每加一张,就离死亡更进一步。
“公主,不能再加了。再加,就得出人命了。”宫人小心提醒。
“这不是还有气吗?怕什么?”
那宫人冷汗都出来了。
贵妃娘娘是同意惩治云琅,但前提是不能闹出人命,不能在云琅身上看得着的地方留下伤痕。
宫人为难,但又不敢不听话。
毕竟,这三公主本来就娇纵,如今太医又说她脑子可能有后遗症。
所以,疯得就更厉害了。
前世,云琅是一条白绫上的路。
勒紧脖子的窒息,和现在这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是不一样的。
那个过程很短暂。
而现在这个过程更漫长,更难受......
手指紧紧抠住椅子扶手,指甲在木头上留下深深的抓痕。
双脚蹬得笔直,就像人在临死前一刻的最后挣扎。
这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指,很快,指尖传来针扎般的疼痛。
她叫不出声,呼不出气,脑子也渐渐不能思考。
“公主,她是真不行了......”
声音有些遥远,她觉得又要死了。
下一刻,脸上的桑皮子被摘掉,突然吸入空气,引得云琅大声咳嗽。
她大口大口的呼吸,脸上的妆容早就花了,很是狼狈。
乐瑶一脸歹毒模样,“怎么样,我的妹妹,将死的滋味好受吗?”
云琅瞪着大眼睛,她恨,她恨不得扭断乐瑶的脖子,如果现在可以,她拼上这条命。
“怎么,不服啊?”
乐瑶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不得不仰起头,那眼里的余震未消,乐瑶却满意至极。
“云琅,你给我记住了,我想弄死你,就像弄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哪怕你嫁给了老鳏夫,只要我想,我可以连那老鳏夫一起......”
“公主!”嬷嬷见她要说些惹祸的话,立马给叫住。
“四公主还要去见皇后,皇上那边也是知道的。”嬷嬷赶紧提醒,可不敢让乐瑶惹出祸事来。
云琅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喉咙难受得紧,前世被吊死的感觉,在刚刚那一瞬间袭来。
莫名的干呕,眼泪也随之滑落。
乐瑶怕她吐在自己手上,赶紧松开,退了一步。
“把她给收拾好了,再送到皇后那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