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灯在头顶洒下冷白的光,书房里的紫檀木家具被照得透着一股冷硬劲儿。
沈时烬捏着手机,手指关节都泛白了,手机屏幕上是财经新闻的推送:“盛霆集团被爆暗中操控设计师抄袭案?晚照品牌创始人宴晚或将携新系列反击。”
“是你在放消息吗?”他的声音就像冰刀似的,一下子就划破了空气。
宴晚站在离他三步远的地儿,米色针织裙的下摆被空调风吹得轻轻晃悠。
她低着头,眼睛盯着自己交叠的双手,指甲在掌心掐出了月牙印儿。
这是她这三年养成的习惯,每次要说让对方难受的话之前,就先让自己疼一下。
“你是想让我说实话呢,还是接着演戏?”她抬起眼睛,眼睛里映着他紧绷着的下颌线,“沈总啊,当初你让我当替身的时候,可没说连舆论战都得让我全套演啊。”
沈时烬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两下。
他一把抓起桌上的水晶杯,手指肚在杯壁冰凉的棱线上蹭了蹭。
这杯子可是宴昭生前最爱的蓝水晶做的,三年前他让人照着原样重新做的。
这时候这杯子突然变得烫手了,他赶紧松手,“砰”的一声就砸在了大理石桌面上。
水晶杯碎了的清脆响声,惊得宴晚的睫毛抖了抖。
碎片崩得到处都是,有几块都飞到她脚边了。
其中一片还擦过她的脚背,在她穿的薄丝袜上划了个小口子。
她瞅着地上那些闪着蓝光的碎片,冷不丁弯下腰捡起一片。
那碎片的边可锋利了,一下子就把她的指尖划破了,血珠子冒了出来,在玻璃上洇出一小点红印子。
“你到底想要个大活人呢,还是就想要个死了的人的影子啊?”她把那碎片举到自己眼前,玻璃上映出她眼角有点发红,“三年前你说,只要我长得像她,就能救我妈。现在我妈都能自个儿去公园打太极了,你可倒好,还对着我喊‘昭昭’呢。”
沈时烬的喉结上下动了动。
他感觉自己心跳得像敲鼓似的,这心跳声比窗外的雨声都大——他都没发现啥时候开始下雨的。
雨水啪啪地打在落地窗上,宴晚的轮廓都变得模糊了,可她的话却更清楚地钻进耳朵里:“你抱着我的时候,是不是心里在想,我要是再瘦点,就能和她当年穿同一条裙子了?你给我设计工作室的时候,是不是在想,要是她还活着,也能成为顶尖设计师了?”
“别说了。”他一大步迈过去,胳膊像铁钳子似的一下子就把她的腰给箍住了。
她身上茉莉香和血腥味一块儿往鼻子里钻,这味儿让他一下子就想起三年前那个下着暴雨的晚上。
那时候他在急救室外面第一次见到她,也是有这样的茉莉香,眼神也是这般倔强,就跟宴昭出事之前最后看他的眼神一模一样。
“你不该走的……”他嗓子哑得不像话,下巴就抵在她的头顶上,“你不该不是她啊。”
宴晚的身子一下子就僵住了。
就那么一瞬间,她差点就软在他怀里了。
多少个深夜啊,他喝醉了酒抱着她小声念叨“昭昭别怕”的时候,她就有过这种软弱劲儿。
可是这时候,指尖传来的刺痛在提醒她呢,那滴在玻璃上的血是实实在在的,而他怀里的温度,那就是虚幻的,就像镜花水月一样。
“可我不是她,永远都不可能是。”她伸手去推他的胸膛,没使多大劲儿,但是特别坚决。
沈时烬的胳膊松了松,她赶忙往后退了两步,转身的时候头发梢扫过他的手背,就像一片被风刮走的羽毛似的。
书房门“咔嗒”一声关上的时候,沈时烬听到自己的膝盖撞到桌角发出的闷响。
地上那些蓝水晶的碎片在他脚边闪着冷冷的光,这光就跟宴昭坠楼之前,手腕上那串蓝水晶手链碎掉的渣子一样。
他弯腰想去捡那些碎片,结果被玻璃把掌心给扎破了,血滴在碎片上,和宴晚的血混在一块儿,红得特别扎眼。
第二天上午十点,“云起”咖啡厅最里面的包厢里。
宴晚把设计图册顺着檀木桌子推了过去,图册封皮上“烬光”这俩烫金小字在阳光底下闪着暖乎乎的光。
坐在对面的男人扶了扶他的金丝眼镜,手指在其中一页上轻轻滑过。
那一页上画的是条鱼尾裙呢,裙摆是用渐变的真丝堆出火焰的样子,可领口那儿却藏着特别小的蓝水晶暗纹。
“三年前我在巴黎看秀的时候啊,有个咱们中国的设计师用真丝做出了模拟火焰燃烧的褶皱,后来呢……”他说到这儿停了一下,再抬起眼睛的时候,眼睛里能看到惋惜的神色,“后来就听说她出意外了。”
宴晚低着眼眸搅着咖啡,瓷勺子碰着杯壁,发出轻轻的声响,她说:“所以啊,您现在看到的这个,就是重生的火焰。”
男人突然就笑了,合上图册的时候,手指关节轻轻敲了敲封面,说:“我投。给你两千万的启动资金,占百分之十五的股份。”说完,他把钢笔抽出来推到宴晚面前,“签了吧,宴设计师。”
笔尖刚碰到纸的时候,宴晚的手有点微微发颤。
三年前她签那个“替身协议”的时候,用的也是这样的钢笔,只不过那时候合同的封皮是冷冷硬硬的黑色,可现在这个却是暖黄色还带烫金的呢。
“谢谢。”她签完名抬起头的时候,窗外的阳光正好洒在她的肩膀上,把她眼尾那颗泪痣照得亮晶晶的。
这时候,电梯门“叮”的一声就开了。
宴晚才刚把一只脚迈出去呢,就被人给挡住了路。
苏慕白靠着电梯墙站着,他那浅灰色的西装啊,熨烫得那叫一个平整,一丝褶皱都没有。
他手里还端着一杯刚买的美式咖啡呢,就连杯壁上的水珠都规规矩矩地排列着。
“沈总让我给你带句话。”他轻轻抿了一口咖啡,脸上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慢悠悠地说道,“他说啊,有些火一旦烧起来,那可是很容易的,但要想灭掉,可就难喽。”
宴晚瞅着他镜片后面那双平静的眼睛,一下子就想起三年前第一次见到苏慕白的时候。
那时候啊,他也是这样的表情。
当时他是替沈时烬来送“替身协议”的,还说“宴小姐要是考虑好了,就在最后一页签字就行”。
那时候宴晚觉得他就像是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似的。
现在呢,她才明白过来,他的那些感情啊,都藏在替沈时烬做的每一件事情里头了。
“你帮我也带句话。”宴晚伸手按下了电梯上行的按钮,“你告诉他,我再也不是他手里能够随意摆弄的棋子了。”
电梯门缓缓地关上了,苏慕白的身影就像是被切成了一片片的碎片一样,到最后就只剩下他端着咖啡的那只手了,能看到他的指节因为用力攥着杯子都泛白了。
夜里十一点的时候,宴晚回到了自己的出租屋。
从那扇破旧的木窗缝里漏进来的风,把桌子上的日记本给吹得翻了起来,纸页哗啦哗啦地响着,一下子就翻到了三年前的那一页。
上面写着:“妈妈透析的费用还差二十万呢,爸爸说要去求沈时烬,可他是……”后面的字啊,都被泪痕给弄模糊了,成了一团,根本就看不清楚写的是啥了。
她又拿出一本新的皮质笔记本,这笔记本的封皮是她自己染成的酒红色呢,那颜色就和“烬光”系列里最艳丽的那团火焰一模一样。
钢笔尖一碰到纸,就留下了第一道墨痕,上面写着:“从今天开始,我就只为自己而活啦。”
窗外的云把月亮给遮住了,这夜色啊,浓得就像搅都搅不开的墨汁似的。
可是宴晚看着新本子上自己写的字,眼睛里却透着光呢。
要知道,这可是三年来头一回,是只属于她自己的光,和别人都没关系。
这时候,手机突然震动起来了。
她拿起来一看,屏幕上有一条没读的短信,写着:“沈宅已经准备好了房间,明天九点。”
发件人的名字那栏是空着的,不过她心里清楚是谁发的。
宴晚把手机倒扣在桌子上,然后站起来把窗帘拉开了。
对面居民楼的灯一盏接一盏地灭了,就只剩下她这扇窗户还亮着,就像黑夜里一颗怎么也不肯熄灭的小星星似的。
她伸手摸了摸脖子上挂着的蓝水晶吊坠,这个吊坠啊,是三年前沈时烬硬给她戴上的,还说是“昭昭留下来的”。
这时候她把吊坠摘下来了,小心翼翼地放到抽屉的最里面。
明天啊,得换个新的挂坠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