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都的天像是被泼了墨汁的宣纸。
原本湛蓝的穹顶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翻涌，九道暗紫色雷纹从裂开的黑痕中渗出，如巨蟒般盘踞在云层里，每一次蠕动都带起刺耳的尖啸。
红月跪坐在青石板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颈后浮现出淡粉色的狐族图腾，却在触及雷纹的瞬间像被火灼般蜷缩起来。
口中溢出的血珠落在地上，竟滋滋冒起青烟——那是被诛妖大阵的灵力腐蚀的痕迹。
她的九尾虚影本是流光溢彩的火狐形态，此刻却如风中残烛，最末端的两条狐尾已经开始消散。
“长青！”她仰起脸，眼角还挂着血珠，声音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我的妖力...被压得快喘不过气了。”
顾长青的指尖抵在眉心，识海中气运光流如游龙般穿梭。
他能清晰看到红月的命格线正在断裂，每断一截就有细碎的光屑飘向天空——那是被天道清算抽走的生机。
“稳住心脉。”他低喝一声，左手结出玄奥法印，右手在虚空中划出三道金线。
金线一端没入红月心口，另一端分别没入东南两个方向。
东南方，正在北境军营练兵的林清漪突然顿住挥剑的动作，剑穗上的青玉坠子泛起微光；更远处的萧语凝正伏在炼丹炉前，丹火“轰”地窜起三寸高，映得她眼底也有金芒流转。
三股命格光流在顾长青头顶交织成网，红月的狐尾虚影陡然一振，消散的部分开始回涌。
她攥紧胸口的金线，感受到两股熟悉的力量顺着脉络涌来——是林清漪的剑心锐气，是萧语凝的丹火暖意。
“这是...气运织网？”她睁大眼睛，血污的嘴角扯出笑，“原来你说的‘链接’，是把我们的命绑在一起？”
“不是绑。”顾长青额角渗出冷汗，他能感觉到自己的气运正在被这张网抽走，像被无数根细针扎进骨髓，“是借你们的光，补我的漏。”
系统的机械音在识海炸响时，他的手正好摸上怀中的玉瓶。
那滴“无命者之泪”在瓶中轻轻摇晃，仿佛能照见他眼底的血丝。
【反命程序第七层解锁进度：100%】
【新能力激活：命格篡改（限区域性，持续一炷香）】
顾长青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望着天空中翻涌的雷纹，突然笑了。
那是种带着几分疯劲的笑，像终于摸到底牌的赌徒。
“这一次，我不改命。”他将玉瓶倒置，泪滴落在掌心，“我改规则。”
泪滴触及皮肤的瞬间，识海掀起惊涛。
顾长青眼前闪过无数碎片：前世看《九天仙魔录》时翻页的手，穿越那日落在青云书院的雨，第一次用系统探查林清漪气运时的紧张...最后定格在昨夜青鳞老祖说的那句话：“我帮的，是那个至死不肯放手的傻子。”
“原来我才是那个傻子。”他低笑出声，掌心的泪滴化作流光没入眉心，“但傻子，也该掀桌了。”
天机阁的星坛上，白露的指尖在星盘边缘微微发颤。
她怀中的玉简还带着顾长青的体温，里面刻着的“气运织网”符印正发出幽蓝光芒。
昨夜那个梦又浮现在眼前：白发苍苍的前任阁主站在星图前，枯瘦的手指点着北斗七星：“星轨可改，天命难违？
错！
人心动，则星轨偏。“
“偏就偏吧。”她突然将玉简按进星盘核心。
青铜星盘发出刺耳的嗡鸣，原本运转如恒的二十八星宿突然乱作一团。
北斗第七星的星光像被抽干的灯油，瞬间黯淡下去。
“谁动了引魂柱？！”
天机阁主的暴喝从楼下传来。
白露望着星盘里乱窜的星轨，突然想起顾长青说过的话：“你总说自己是天道的棋子，可棋子要是不想被摆，棋盘还能拿它怎样？”
她伸手按住狂跳的心脏。
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但她只是将星盘的机关全部打开——那些本应指向“妖乱将起”的星轨，此刻正缓缓转向王都皇陵的方向。
诛妖大阵的雷云在半空中停滞了。
顾长青站在北境军营的演武场上，看着林清漪手中的令箭。
那是太子亲赐的玄铁令，刻着“镇压妖乱，格杀勿论”八个血字。
林清漪的指尖抵在令箭上，剑心琉璃体特有的清光在她周身流转，连地上的草叶都被剑气削得整整齐齐。
“你知道抗旨是什么罪吗？”她抬眼，目光如剑，“太子说妖族勾结地脉灵童，要血洗王都。”
“你剑心通明，能听地脉哀鸣。”顾长青将一枚玉符放在她掌心，“告诉我，这大地，是在怒吼，还是在哭泣？”
林清漪的睫毛颤了颤。
她闭目，剑气如丝般渗入地下。
演武场的青石板突然裂开细纹，一缕带着土腥气的风钻了上来。
她的眉头渐渐松开，再睁眼时，眼底有星光流转：“它在...求生。”
“那便够了。”顾长青退后一步，“你只需按兵不动七日，其余，交给我。”
林清漪盯着掌心的玉符。
符上的纹路像极了顾长青常画的气运图，在她剑心感应下，竟传来淡淡的安心感。
她突然用力一折，玄铁令在她手中断成两截，碎铁坠地的声音清脆如钟。
“我信你最后一次。”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比任何誓言都重，“但如果七日之后...天要塌，我陪你一起扛。”
子时的皇陵地缝像张择人而噬的巨口。
顾长青跪在地缝边缘，周身灵气疯狂涌动，连衣角都被卷得猎猎作响。
他的识海已经疼得麻木，却仍咬着牙将“命格篡改”的力量注入地脉。
“正在伪造‘天道赦令’残片，需外力见证。”系统的提示音带着电流杂音。
黑雾就在这时凝成了人形。
阴司引路使的黑袍无风自动，他的声音像砂石摩擦：“我非助你，只为轮回不乱。
执棋者若断，幽渊将开。“
顾长青抬头，看到那抹黑雾中浮动着无数光点——是轮回中的生魂。
他扯出个疲惫的笑：“那就劳烦做个见证。”
阴司引路使抬手，一缕泛着幽蓝的阴司命线缠上顾长青布下的光阵。
地缝深处突然传来轰鸣，一道金色诏令虚影缓缓浮现，上面的字迹如金铁铸就：【天道敕：诛妖阵缓启，待三族盟誓重立】。
天机阁的第九声钟鸣卡在了半空。
顾长青瘫坐在焦土上，识海像被烈火灼烧。
他望着头顶重新变得澄清的夜空，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原来天道的脸，也会被人扇得这么响。
系统最后的提示在识海亮起时，他几乎要昏过去：【“气运织网”升级条件触发：需在“天道清算”降临前，完成“四命同契”】。
“还差一人...”他喃喃自语，眼前的景物开始模糊。
有温暖的手覆上他的手背。
红月不知何时来到他身边，指尖轻轻抹去他眼角的血渍：“你从不说累，可你的眼，早就红了。”
远处，天机阁的飞檐上，白露将星盘收入袖中。
她望着皇陵方向的金光，嘴角勾起极淡的笑：“这一局，我不算天道，也不算人心...我算你。”
地缝深处，阴司引路使的黑雾重新散入地下。
他的声音飘上来，带着几分释然：“主人，您终于...开始赢了。”
顾长青闭上眼。
他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在识海深处发芽——那是比任何系统、任何气运都更坚韧的东西。
风卷着焦土掠过他的发梢。
皇陵地缝边缘的碎石发出细碎的响动，像在提醒他：七日之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