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那透支精血、惨烈入魔的“胜利”,如同一盆冰水混合物,狠狠泼在了青云宗试图重燃的炉火上。刺骨的寒意与滚烫的耻辱交织,让整个演武场陷入一种极其尴尬和压抑的死寂。擂台边缘,那尊石甲猬的冰雕无声矗立,散发着森然寒气,更像是一座嘲讽的墓碑,而非胜利的丰碑。
拄着剑喘息不止的叶辰,发髻散乱,鬓角灰白,脸上血污与疯狂尚未褪尽,周身气息萎靡混乱,哪还有半分“天命之子”的英姿?唯有头顶那几乎被粘稠黑气彻底吞噬的熔金篆文,兀自闪烁着邪异的光,证明着某种“身份”。台下投来的目光,充满了恐惧、鄙夷、怜悯,唯独没有敬仰。
阴鸷执事在主看台上,脸色铁青得如同覆盖了一层寒霜。赢了比试,却输了所有。宗门的脸面,在这一刻被叶辰那疯魔般的禁术和眼前的惨状,撕扯得干干净净。他甚至能感觉到药王谷长老和其他几个观礼宾客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玩味。
颁奖仪式必须进行。这是最后的遮羞布,哪怕它早已千疮百孔。
沉重的、代表着宗门荣誉与赏赐的青玉托盘被端了上来,上面覆盖着明黄色的锦缎,却难以吸引多少目光。负责颁奖的一位外门长老,脸上挤出的笑容比哭还难看,步伐僵硬地走向擂台。
也就在这无比沉闷、尴尬、几乎令人窒息的时刻——
“嗡…”
对面秃鹫坡上,那因“三龙夺珠”而引动、又被玄武力场约束、并未完全散去的磅礴灵气与生机精华,尤其是那翠绿青龙所化的精纯木灵之气,忽然再次躁动起来!
只见那位药王谷的青袍长老,不知何时已飞身悬浮于秃鹫坡上空,他手中托着一物——正是方才以九十五万“天价”购得的那颗、引动了青龙异象的瓜王!
此刻,那颗瓜王光华内敛,却依旧散发着令人心醉的磅礴生机与灵韵。
药王谷长老脸上带着一种研究者般的狂热与沉醉,他深吸一口气,双手虚抱瓜王,体内精纯的木系丹元之力缓缓灌注其中,并非炼化,而是以一种奇特的韵律进行着引导与共鸣!
“小友!借你这瓜王余韵一用!让老夫也体会一番,驾青龙而游的滋味!哈哈哈哈哈!”
他竟是对着凉棚方向长笑一声,随即全力施为!
嗡——!!!
那颗瓜王猛地一震!表面那些天然的玄奥纹路骤然亮起!蕴藏其中的、海量的精纯木灵之气被彻底激发,轰然爆发!
但这一次,并非毫无节制地扩散,而是在药王谷长老那精妙绝伦的灵力引导下,如同百川归流,再次于他脚下汇聚、塑形!
眨眼之间,一条比之前更加凝实、更加栩栩如生、鳞甲毕现、龙须飞扬的翠绿青龙,凭空出现,托住了药王谷长老的双足!
这青龙虽仍是灵气所化,却因有了金丹真人的丹元引导和瓜王本体作为核心,显得更加神骏非凡,活灵活现,仿佛真的拥有了生命一般!磅礴的生机洒落,让人通体舒泰!
“起!”
药王谷长老大笑一声,意念一动!
翠绿青龙发出一声欢快清越的龙吟(虽仍是灵力震荡模拟,却更显真实),载着他,化作一道流光溢彩的青色虹桥,瞬间掠过秃鹫坡与演武场之间的空隙,悍然闯入了颁奖现场的上空!
“这…!”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完全不合时宜的变故惊呆了!
只见药王谷长老须发飞扬,青袍猎猎,脚踏青龙,盘旋于擂台正上方!那青龙庞大的身躯几乎遮蔽了小半个天空,洒落无尽生机光雨,瞬间将擂台的森寒死寂和颁奖的尴尬沉闷冲得七零八落!
“哈哈哈哈!好瓜!好瓜啊!不愧是蕴藏百年造化的灵物!驾此青龙,快哉!快哉!” 药王谷长老显然玩心大起,或者说,他根本就是故意的!故意用这种方式,表达对青云宗这届大比、尤其是最后这场丑陋胜利的无言嘲讽,更是毫不掩饰地宣扬他对这瓜王的极致满意!
他驾驭着青龙,并非一闪而过,而是如同巡游自己的领地般,围绕着中央擂台,开始缓缓盘旋!
一圈!
翠绿的光辉洒落,生机弥漫,与擂台的冰寒形成极致对比。
台下死寂的观众们,下意识地仰头,张大嘴巴,看着这神迹般的一幕。
两圈!
青龙优雅地扭动身躯,龙吟阵阵,药王谷长老的笑声回荡四方。
越来越多的人从之前的震惊和压抑中回过神来,眼中逐渐被这瑰丽、祥和、充满生机的景象所占据。那才是他们想象中的仙家气象,而非台下那疯魔的胜利者和冰冷的兽尸。
三圈!
气氛彻底被点燃!
不知道是谁先带的头,或许是被那生机感染,或许是为了发泄之前的压抑,或许纯粹是被这景象震撼,一声呼喊突兀响起:
“瓜王!”
紧接着,是十声、百声、千声!最终汇成一片整齐划一、如同海啸般的狂热声浪!
“瓜王!”
“瓜王!”
“瓜王!!!”
人们挥舞着手臂,激动地呐喊着,仿佛在朝拜真正的神物!所有的注意力,所有的热情,都被天空中那脚踏青龙、巡游四方、带来生机与震撼的“瓜王”所吸引!
至于擂台上?
谁还在意那个刚刚经历了惨胜、正准备接受颁奖的叶辰?
谁还在意那托着奖盘、脸色僵硬的长老?
谁还在意那尊冰冷的灵兽雕塑?
铛——铛——铛——
试图挽回局面的青云宗修士,奋力敲响了象征颁奖典礼正式开始的青铜巨钟!
然而,浩大庄严的钟声,此刻在那山呼海啸、震耳欲聋的“瓜王”欢呼声中,却显得如此微弱、如此苍白、如此…可笑!如同投入狂涛中的几颗小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被彻底吞没!
钟声?为谁而鸣?为那狼狈的冠军?还是为这巡游的瓜王?
答案,已然明了。
擂台上,叶辰死死攥着流云剑,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他刚刚勉强压下的气血,因这极致的羞辱和眼前那无比刺眼的绿色光辉,再次剧烈翻腾!一口腥甜涌上喉咙,又被他强行咽下,嘴角却已渗出一缕暗红的血丝。
他抬头,看着天空中那肆意巡游、享受万众欢呼的青龙和药王谷长老,看着下方那些彻底遗忘了他、为“瓜王”疯狂的修士,一种被全世界抛弃、践踏的滔天怨毒,如同毒焰般疯狂灼烧着他的五脏六腑!
颁奖长老端着托盘,僵在原地,进退两难,脸色尴尬得无以复加。
阴鸷执事在主看台上,浑身气得发抖,却根本无法阻止一位兴致勃勃的金丹真人“乘兴游玩”,更何况,那欢呼是出自“民意”!
秃鹫坡顶,凉棚下。
林玄不知何时已彻底睁开了眼睛。苍白的面容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血色,但那双眸子深处,却倒映着远处天空中那翠绿巡游的青龙,以及下方那沸腾的“瓜王”声浪。
一场精心策划的颁奖大典,一场意图挽回颜面的正统仪式,最终,却在自家门口,被一颗“瓜”抢尽了所有风头,碾碎了最后一丝尊严。
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声音微弱,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讥诮,淹没在震天的欢呼里:
“看…”
“这才是…”
“…众望所归。”
苏晚晴站在他身旁,看着这荒诞却又大快人心的一幕,忍不住掩口,眼中却满是笑意。
墙角,黄伯抱着新讨来的酒葫芦,美滋滋地咂了一口,浑浊的老眼眯成一条缝,看着那巡游的青龙,含糊嘟囔:
“…正主…晾台上喽…”
“…敲锣的…没声儿喽…”
“…这席…”
“…到底…算谁开的…”
瓜王巡游,万民欢呼。
钟声寂寥,冠军黯然。
这场青云宗十年大比,终于以一种谁也未曾预料到的、极尽嘲讽的方式,迎来了它的“高潮”与终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