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子蜷缩在沙发里，呼吸渐渐绵长。她眉头仍微微蹙着，睫毛在眼下投出细碎的阴影，似乎还困在某个不安的梦境里。深夜三点的海浪声拍打着船舷，混着她偶尔溢出的呓语，在狭小的包厢里织成一张潮湿的网。我轻手轻脚替她盖上毛毯，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脚踝时，她无意识地往回缩了缩，像只受惊的猫咪。
推开包厢门的瞬间，咸涩的海风裹挟着夜色扑面而来，吹散了室内凝滞的气息。甲板上的地灯散着昏黄的光晕，将栏杆的影子拉得老长，横七竖八地切割着空荡的走道。远处的海面泛着幽蓝的光，月光碎成粼粼的银片，随着波浪起伏明灭，宛如深海里沉睡的星辰在呼吸。
我沿着甲板漫无目的地走着，鞋底蹭过铁锈斑驳的铁板，发出细微的沙沙声。邮轮中部的露天酒吧还亮着暖橙色的灯，隐隐传来爵士乐的旋律和醉汉含糊的笑声。越往后甲板走，人声越稀薄，海风里开始夹杂着某种异样的声响——像是布料摩擦的窸窣，又像是压抑的呜咽。
转过堆放救生艇的角落，昏暗的光线下，两个高大的身影正将一个纤细的轮廓死死抵在锈迹斑斑的铁架上。高个子的手臂横在女孩颈间，另一个弯腰扯着她的裙摆，月光掠过他们起伏的后背，在女孩苍白的小腿上投下狰狞的阴影。
“住手！”我暴喝一声，三步并作两步冲上前去，双臂狠狠撞向两人后背。两个壮汉被这突如其来的力道推得踉跄几步，撞在救生艇的金属外壳上发出闷响。我迅速挡在女孩身前，余光瞥见她粉色裙摆撕裂的边缘，还有发间歪斜的蝴蝶结。
“Fucking Asian prick（他妈的亚洲混蛋）！”金发壮汉晃了晃晕沉的脑袋，碧色眼眸扫过我不算高大的身形，喉间发出嘲讽的嗤笑。另一个光头男人抹了把嘴角的血渍，用带着意大利口音的英语咒骂：“想英雄救美？老子先废了你！”两人对视一眼，骨节捏得咔咔作响，像两头嗅到猎物的恶狼般缓缓逼近。
我沉腰扎马，双掌虚握成拳。当光头壮汉率先挥出砂锅大的拳头时，我身形猛地下沉，借着他前冲的力道扣住他的手腕，膝盖狠狠顶向他的肘窝。“咔嚓”一声脆响混着惨叫炸开，他扭曲的手臂以诡异的角度耷拉下来。金发壮汉见状，从靴筒抽出匕首直刺我的面门，寒光闪过的瞬间，我侧身避开锋芒，掌心贴着他持刀的手腕猛然发力扭转。刀刃“当啷”坠地的同时，我顺势一记鞭腿横扫他的膝盖，听着他重重砸在甲板上的闷响，喉咙里还溢出未喊完的痛呼。
两人躺在地上抽搐着，惊恐地望着我活动发麻的手腕。金发壮汉颤抖着指向我，喉结滚动着吐出威胁：“You...youll pay for this（你...你会为此付出代价）！”我俯身捡起地上的匕首，在栏杆上重重一磕，刀刃应声而断，冷声道：“滚！下次再让我看到你们的脏手碰人，断的就不是刀了。”
等他们连滚带爬消失在拐角，我才松了口气转身。原本躲在我身后的女孩突然破涕为笑，泪珠还挂在睫毛上，在月光下闪着光：“小曹君！”她带着哭腔的声音让我一愣，眼前少女大大的杏眼、微翘的鼻尖，确实有些熟悉，却怎么也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伸出颤抖的手，紧紧抓住我的衣角，仰起沾着泪痕的小脸：“小曹君，你不记得我了吗？在姐姐的订婚宴上，我们见过的，我是优奈啊！”她的声音带着哭腔，却难掩重逢的惊喜。我认出了这个女孩是樱井美子的妹妹樱井优奈。
我这才注意到，她穿着一身正统的日本女学生制服。白色衬衫的领口整齐地翻折着，深蓝色的水手服外套紧扣着纽扣，百褶短裙虽然被扯出几道褶皱，却无损整体的清新感。及膝的白色长袜上沾着些灰尘，黑色的圆头皮鞋还少了一只蝴蝶结装饰。她巴掌大的脸上，一双杏眼明亮动人，皮肤白皙得近乎透明，像极了从漫画里走出来的少女。
“原来是你！”我恍然大悟。她破涕为笑，语气轻快地用日语问道：“小曹君，你怎么也在这艘船上？”我简单解释道：“来韩国出差，现在返程回日本。”她眼睛一亮，又追问：“你住在哪个舱室呀？”我支支吾吾地报了个大致方位。
“太好了！”她拍着手，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到日本还有几天行程呢。能遇见你真是太幸运了！为了感谢你，我请你喝奶茶好不好？”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我实在无法拒绝，只能点点头。
她开心地在前面带路，裙摆随着步伐轻盈摆动。走进船上的餐厅酒吧时，她一边好奇地张望着四周的装饰，一边兴奋地跟我分享旅行见闻，仿佛刚刚的惊险从未发生过。她叽叽喳喳的模样，元气满满得让人忍不住被感染，先前的恐惧与慌乱，似乎真的都被海风卷走了。
我们在餐厅角落坐下，优奈晃着两条纤细的小腿，粉色裙摆随着动作轻轻起伏，指尖却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裙摆撕裂的褶皱，像是要抚平方才遭遇的惊恐。“小曹君，”她忽然停下动作，抬起头时眼神带着少女特有的执拗，“姐姐订婚后明明该是最幸福的时候，可每次跟我视频，连声音里都带着叹气。”她突然凑近，发间清甜的柑橘香混着海风的咸涩气息扑面而来，睫毛在暖黄的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那天订婚宴结束，大家都在恭喜庆贺，你却一直站在角落，都没去找她说话......你们之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我握着咖啡杯的手指骤然收紧，滚烫的温度透过瓷壁传来，却比不上心口泛起的苦涩。瓷勺搅动咖啡的动作顿了顿，深褐色的液体泛起涟漪，如同此刻翻涌的思绪：“只是最近工作太忙。”
“才不是这样！”优奈突然重重拍桌，清脆的声响吓得邻座客人纷纷侧目。她慌忙低头道歉，耳尖泛起羞赧的红，可再抬头时，杏眼里蒙着的水雾却更浓了，“姐姐以前每次提到你，眼睛都会亮得像装满星星。”她声音渐渐发颤，咬着下唇的牙齿几乎要陷进柔软的唇瓣，“现在呢？她连笑起来都像戴着面具......”她的粉色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在苍白的皮肤上留下月牙形的红痕，“那天订婚宴，我看见她一个人躲在露台，攥着香槟杯的手指都在发抖，指甲在杯壁刮出细细的声音......”
窗外的海浪突然剧烈地拍碎在船舷，巨大的声响震得玻璃微微发颤，咸腥的水汽顺着缝隙漫进室内。我望着优奈泛红的眼眶，记忆如潮水般翻涌——樱井美子穿着丝绸礼服，站在水晶灯下与宾客周旋的身影突然与此刻重叠。那时她唇角的笑容确实完美得无懈可击，像精心雕琢的陶瓷娃娃，可当转身背对众人时，肩膀却瞬间垮下来，疲惫从每一寸肌肤里渗出来。
“可能......只是订婚事务太繁琐。”我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喉咙像被海风卷起的沙砾填满。优奈却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布料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小曹君，如果你还在意姐姐，就去问问她好不好？”她仰起脸，睫毛上沾着细碎的水珠，在灯光下闪着光，“我从小就看着姐姐长大，最讨厌看她强撑着假装没事的样子......”
优奈突然把下巴搁在桌面上，大眼睛滴溜溜转着，睫毛扑闪的弧度像振翅的蝶：“小曹君，现在东京好多姐姐都这样说哦——订婚又不是套上贞操带，就算有了未婚夫，和以前喜欢的人喝喝茶、看看午夜场电影，也没什么大不了嘛！”她伸出涂着樱花粉甲油的手指逐一掰扯，珍珠美甲在暖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上个月我参加银座酒会，有个上市公司千金的未婚夫，还亲自给她前男友订生日蛋糕送到公司呢！大家都夸他有风度！”
我握着咖啡杯的手骤然收紧，滚烫的温度透过陶瓷传来，险些让杯碟相撞发出脆响。面前的女孩却浑然不觉，歪着头时发间的蝴蝶结轻轻晃动，发梢扫过印着邮轮LoGo的桌布：“爱情又不是便利店的饭团，贴上‘已售出’标签就不能退货啦！”她突然跪坐在皮质座椅上，丝绸裙摆顺着大腿滑落，露出一截纤细的小腿，“而且我敢打赌，姐姐手机里肯定还存着你们在中国拍的烟花合照！上次视频时，我瞥见她对着屏幕傻笑，被我发现后却立刻锁屏了哦！”
海风裹挟着咸腥气猛地灌进半开的窗户，桌上的糖包被吹得簌簌作响。优奈眼疾手快地按住纸张，手腕上的hello Kitty手链叮当作响，指尖还沾着没擦净的泪痕：“你们明明互相牵挂，却要像演晨间剧的苦情男女主，多浪费呀！”她突然狡黠地眯起眼，露出两颗尖尖的虎牙，脸颊上梨涡若隐若现，“要不我现在就给姐姐发Line？就说‘在邮轮甲板遇见个超帅的救命恩人，他说想请你看海上日出’，怎么样？”
望着她眼底跳动的狡黠光芒，我恍然惊觉这并非个例。在樱花与威士忌交织的东京街头，年轻一代正用近乎叛逆的姿态解构传统婚恋观。她们将爱情拆解成可自由组合的拼图，既享受着亲密关系的甜蜜，又拒绝被契约捆绑。这种游走在开放与放纵边缘的情感态度，与我所熟悉的含蓄克制形成剧烈碰撞，竟让我一时分不清，这究竟是文明的跃进，还是道德边界的溃散。
优奈忽然撑着下巴，好奇地打量我：“小曹君，你现在到底在做什么工作呀？每次约姐姐见面，她都说你忙得像被鬼追。”她晃了晃垂在肩头的发丝，发间的珍珠发卡随着动作轻轻晃动，“我们这种家族出身的人，生活哪能全被工作填满？你看我堂哥在佐藤家族负责海外业务，照样每周飞去夏威夷冲浪呢！”
我抿了口已经微凉的咖啡，反问：“那你呢？还在早稻田读书？”
“是呀！”她眼睛一亮，坐直身子时深蓝色水手服的领结跟着晃动，胸前的校徽泛着银质光泽，“不过你可别拿普通学生的标准看我。”她指尖无意识摩挲着Gucci限量款腕表，“我们这种世家小姐，学业是门面，社交才是必修课。周一三五要去马术俱乐部训练——毕竟明年还要代表家族参加国际障碍赛；周二四六不是在表参道陪叔父鉴赏拍卖品，就是在银座参加佐藤家族举办的酒会。上个月我还跟着三郎叔叔的团队去了纽约，见识到真正的金融大鳄是怎么操盘的！”
她托着腮，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密的阴影：“虽然父亲总说‘女孩子不用太拼’，但你知道叔父怎么教我的吗？‘樱井家的人，就算学艺术，也要成为掌控画廊资本运作的操盘手’。”她突然凑近，压低声音，“其实我们这代人压力超大的，表面看着光鲜，背地里都在卷。佐藤家的二小姐为了接班能源公司，硬生生把自己从艺术生逼成了mIt的高材生。”
说到这儿，她拿起吸管搅动杯中的苏打水，气泡咕嘟作响：“不过我可不想被家族完全束缚！”她扬起下巴，眼里闪着骄傲的光，“我选修国际政治和艺术管理，就是要把叔父的文化资源和父亲的建筑产业结合起来。等毕业后，我要在东京湾建一座能举办全球顶级展览的艺术综合体！”她眨眨眼，露出调皮的笑容，“当然，项目启动前，还是要先去米兰时装周放松一下啦！”
优奈忽然凑得极近，清甜的蜜桃香气息拂过耳畔：“小曹君，你比姐姐形容的还要有趣呢。”她指尖无意识绕着发尾，眼波流转间藏着狡黠，“明明是拯救公主的英雄，却总摆出老派大人的样子。”不等我回应，她突然跳起来，白色蕾丝袜随着动作轻晃，“你喜欢打游戏吗？我发现这艘船上有超——厉害的全息游戏舱！”
“我不太会……”
“正好！我教你！”她一把拽住我的手腕，丝绸裙摆扫过皮质座椅，“普通的VR游戏早过时了，现在流行的是神经接驳式沉浸式体验！”她兴奋地比划着，美甲上的樱花图案在灯光下闪烁，“戴上特制头盔，五感都会被完全模拟，就像真的掉进游戏世界里！”
穿过装饰着航海元素的长廊，游戏舱特有的蓝光从门缝溢出。优奈熟稔地在操作台前滑动全息屏幕，突然发出惊喜的轻呼：“有了！《深渊迷雾》情侣限定版！是最近超火的悬疑探险游戏！”她转头冲我眨眨眼，“放心啦，我可是全服排名前百的‘幽灵猎手’，保证把你安全带出迷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