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煞?”我心头一紧,想起在东京遇到的雪子,那些温和的笑脸忽然蒙上层阴影。
“就是勾你心防、散你阳气的局。”柳先生指尖在桌案上画了个圈,“日本列岛多阴水,他们的风水里,‘阴’是根,连女子的温柔都带着‘水缠’的劲。你在这待得久了,听多了软话,看惯了顺从,阳气就会慢慢泄,到最后连是非都辨不清,还以为‘个体的好’能盖过民族的账——这就是‘桃花煞’最毒的地方,不是让你遭灾,是让你变软、变钝。”
沈砚山从包里掏出个小布包,打开是枚磨得光滑的桃木牌,上面刻着简单的“正阳”二字:“这是我在五台山请的,戴在身上能聚点阳气。你要真想研究他们的风水,先得守住自己的‘阳脉’——见了温软别陷,听了软话别信,记住他们的‘柔’是装的,‘阴’才是根。当年我刚来时,也被大阪的艺伎、京都的茶娘晃过眼,后来见了她们家里藏的‘大东亚共荣’旧照,才醒过来——她们的温柔,从来是给‘有用的人’的,一旦你没了利用价值,或是挡了他们的路,转眼就能换成刀子。”
柳先生也点头,语气添了几分郑重:“破解这‘桃花煞’,不用别的,就靠‘正阳’二字。你心里得立住根——知道中国的正脉是什么样,知道自己要做什么,阳气自然能聚起来。就像昆仑脉,不管旁边有多少支流绕,始终往东方走;你只要守住本心,这地方的阴邪气再缠,也勾不走你的根。”
我接过桃木牌,触手温凉,忽然想起柳先生说的“中国四象拱卫”的局,想起台湾那截断了的龙脉——原来守住自己的阳气,不只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不被这阴邪气磨掉志气。若连自己都软了,将来就算摸清了日本的风水,又怎么敢说“为国家出力”?
风再吹来时,我下意识挺了挺脊背,芦之湖的波光依旧晃眼,可心里那层淡雾似散了些。柳先生望着我,忽然笑了:“这就对了,正阳气一聚,‘桃花煞’的雾就散了。你要记着,风水的根在‘人’,地脉的气在‘心’,只要你心里的‘阳’立得住,日本再阴的局,也困不住你。”
沈砚山也收起笔记本,语气里多了几分期许:“好好研究,但别陷进去。等你摸清了他们的‘桃花煞’、‘旱莲局’,将来回到中国,把这些说给更多人听,让大家都知道这地方的阴邪——这比什么都有用。”
我攥紧桃木牌,望着两位一老一中的身影,忽然懂了——所谓“为国家大计”,从来不是什么宏大的事,或许就是先守住自己的阳气,再看清别人的邪局,然后把这一切记在心里、说给人听。而日本的“桃花煞”再毒,也敌不过心里立得住的“正阳”。
离开“水音煎茶屋”时,夕阳已沉到富士山背后,将湖面染成一片暖橙。我把桃木牌贴身放好,指尖还能触到牌上“正阳”二字的纹路,脚步比来时沉实了许多。
刚走上湖畔的石板路,身后忽然传来轻响,回头见是煎茶屋的老板娘,她手里捧着个纸包,鬓边别着朵干制的白色小菊,笑容依旧温和,却少了先前的亲近:“曹先生,您落了东西。”
我接过纸包,打开是片风干的樱花花瓣,花瓣边缘泛着浅褐,像是被火烤过。正疑惑时,老板娘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风:“先生是中国人吧?”见我点头,她又说,“我祖父曾在关东军服役,去过中国的东北,他临终前说,那边的雪比箱根的冷,冷得能冻住骨头。”
我捏着那片樱花花瓣,忽然想起沈砚山的话——“她们的温柔,是给‘有用的人’的”。刚要开口,老板娘却先转身,裙摆扫过石板路,留下淡淡的菊香:“天黑了,先生快赶路吧,芦之湖的夜雾,容易迷了方向。”
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竹林间,我把樱花花瓣塞进兜里,心里警铃又响了几分。夜雾果然来得快,不过一刻钟,湖面就笼上了白茫,远处的灯光只剩模糊的光斑。我按着来时的记忆往车站走,却越走越觉得不对劲——脚下的石板路变得湿滑,周围的竹林里,竟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像是有人跟着。
我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望向竹林,雾气里隐约有个纤细的身影,穿着浅粉色的和服,袖口绣着金线菊纹。没等我看清,那身影就退进了竹林深处,只留下一缕若有若无的香气,和沈砚山说的“阴水缠脉”的气息,一模一样。
“别躲了。”我攥紧桃木牌,声音比自己预想的更稳,“是九菊一流的人?”
竹林里静了片刻,那身影又走了出来,这次离得近了些,能看清她脸上蒙着层薄纱,只露出双眼睛,眼尾微微上挑,带着种说不出的媚意:“曹先生倒是敏锐。”她的中文很流利,却带着刻意放缓的语调,像羽毛轻轻扫过心尖,“我只是来提醒先生,有些事,知道得太多,可不是好事。”
“比如‘八纮一宇塔’的局?比如台湾的龙脉?”我迎着她的目光,指尖的桃木牌似乎热了些,“你们怕了?怕有人把这些阴邪事说出去?”
她轻笑一声,声音里裹着雾般的软意:“先生何必这么尖锐。日本和中国,本可以好好相处的,就像这芦之湖的水,和富士山的雪,本就该和平共存。”她说着往前迈了一步,雾气里的香气更浓了,“先生要是愿意,留在日本也好,这里有温暖的茶,有好看的风景,还有……像雪子小姐那样的人,陪着先生,不好吗?”
提到雪子时,我心里猛地一动,可桃木牌的温意瞬间拉回了我的神。我想起柳先生说的“见了温软别陷”,想起爷爷攥着我的手说“别忘了自己是‘曹’家人”,忽然抬手指向她身后的竹林:“你不用再说了。你们的‘温柔’是糖衣,‘共存’是谎话,这些我都看清了。九菊一流的邪术,桃花煞的阴局,再怎么装,也藏不住骨子里的掠夺——就像你们当年抢台湾,抢中国的地脉,现在还想靠软话勾走中国人的阳气,没门。”
她脸上的笑意淡了,眼尾的媚意变成了冷光:“先生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话音刚落,周围的雾气忽然变浓,竹林里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这次更近了,像是有好几个人围了过来。
我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住一棵竹子,手紧紧攥着桃木牌。就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竹哨声,雾气里的脚步声顿了顿,那穿和服的女人脸色一变,狠狠瞪了我一眼:“算你运气好。”说完,她转身就往竹林深处跑,很快就没了踪影,周围的雾气也跟着散了些。
我松了口气,才发现后背已经被冷汗浸湿。抬头见沈砚山从远处跑来,手里还拿着根竹杖,显然是他吹的竹哨:“我就知道你会出事!这芦之湖的‘桃花煞’,晚上最凶,九菊一流的人常在这里拦着打探消息的中国人。”
“刚才那个女人……”我刚开口,就被沈砚山打断:“别追,她们有同伙,而且这竹林里藏着邪阵,追进去就麻烦了。”他拍了拍我的肩,“快跟我走,再晚就赶不上回东京的末班车了。”
跟着沈砚山往车站走时,我回头望了眼竹林,月光透过竹叶洒下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极了九菊一流藏在温柔背后的獠牙。我摸了摸贴身的桃木牌,心里更清楚了——在日本待一天,就得多一分警惕,而我心里的“正阳”,绝不能被这里的阴邪气磨掉半分。
新干线穿行在夜色里,车窗外的灯光连成流动的光带,像被拉散的星子。我指尖反复摩挲着桃木牌上的“正阳”二字,柳先生与沈砚山的话仍在耳边回响,正出神时,身旁传来行李箱滚轮的轻响——一对日本老夫妇推着小推车走过,丈夫弯腰帮妻子调整座椅,动作慢得像怕碰碎了什么,妻子手里攥着块绣着樱花的手帕,反复擦着车窗上的雾气,嘴里絮絮叨叨说着“东京的雪该停了吧”,语气里满是细碎的温情。
可我看着那方樱花手帕,却想起沈砚山说的“阴水缠脉”——这温柔里藏着的钩子,最容易勾走人的警惕。前排座位上,穿校服的日本女孩正低头看漫画,书页间夹着张印有“八纮一宇”纹样的书签,她自己浑然不觉,手指还在书签上轻轻摩挲;斜对面的上班族对着电脑敲键盘,屏幕亮着时,我瞥见上面是九州军港的设计图,他眉头皱着,指尖在“防御系统”几个字上反复点着,眼神里的紧绷藏都藏不住。
这些细碎的画面像针,轻轻扎着我的神经——日本的“岁月静好”从来都是层薄壳,壳下面藏着的,是没断过的戾气。正望着那上班族的屏幕出神,对面座位忽然传来轻响,一个穿深灰冲锋衣的男人坐了下来,三十多岁的年纪,眉眼锐利却不张扬,指节上有层薄茧,手里捏着本翻得卷边的《阴符经》,书脊上还沾着点泥土,像是刚从山里回来。
他刚坐下,目光先扫过前排女孩的书签,又落在我胸口——那里隐约透着桃木牌的轮廓,随即又看向我手里攥着的、从芦之湖带来的竹制书签(竹纹里还沾着湖底的细沙),忽然开口,声音带着北方口音的沉实:“兄台这竹签,该是从芦之湖捞的吧?木牌是五台山的正阳木,看这包浆,是刚请没多久——在那边见着柳先生了?”
我心头一震,抬眼望他:“先生怎么知道?”
“看你眼底的雾,也看你手里的东西。”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朝前排那对老夫妇抬了抬下巴,“刚在站台,我见你盯着那对老夫妇看了半晌,眼神里不是羡慕,是琢磨——中国人看日本的‘温软’,总带着层戒心,不是我们多防备,是这地方的地脉里,少了咱们华夏‘中正平和’的气。日本人自己活在这气里不觉得,咱们一进来,就像清水里掺了沙,一眼能辨出不同。”他伸出手,掌心粗糙却有力,“陈野,在日本跑了五年山川,专找他们地脉里藏的‘偏气’。你眉骨带正劲,却裹着层阴雾,定是刚破了‘桃花煞’的缠扰——这地方的邪局,专挑心防软的人下手,可你不一样,你心里的‘根’没歪。”
我攥着他的手,忽然觉得亲近,顺势把竹签递过去:“您也研《阴符经》?我在芦之湖见了柳先生和沈砚山先生,才知道日本这‘旱莲献火局’,竟是靠‘窃气’撑着,连山水都藏着算计。”
陈野接过竹签,指尖捻了捻上面的细沙,又把签还给我:“家传的学问,打小跟着爷爷读《阴符经》,记着‘观天之道,执天之行’这八个字。后来来日本才懂,有些地方的‘天之道’,本就是偏的——无昆仑正脉接气,无江河玉带缠腰,像个没根的孩子,见着别人的好就想抢,抢不到就耍阴招。早年他们靠军国主义明抢,用枪炮劈出条血路,那是忘了‘天道忌盈’;现在改用九菊一流的邪术暗偷,把‘软刀子’藏在樱花、抹茶、和服里,是以为‘天道好欺’,本质没变,只是换了层皮。”
他从背包里掏出个罗盘,指针微微颤动,却始终朝着西北方向——那是中国的方向。“你看这罗盘,在日本境内从来定不准正位,不是仪器的问题,是地脉歪了。他们把新干线修在‘鬼门线’支线上,轨道下面埋着当年战争的骸骨,表面说是‘镇戾气’,实则是借千万乘客的阳气压着自家的阴邪,连日常交通都想‘偷气’,你说这国家的心思,是不是偏得太远了?可《阴符经》里说得明白,‘天地,万物之盗;万物,人之盗;人,万物之盗’,盗亦有道,他们连‘道’都丢了,只想着‘窃’,早晚要遭天谴。”
我想起柳先生说的“台湾是青龙锁钥”,忍不住问:“您觉得,对付这样的‘偏脉地’,咱们该用什么法子?中国讲‘王道’,讲‘厚德载物’,可这王道,在日本的阴邪面前,会不会显得太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