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深渊般的入口前,上方是狂乱躁动的八音盒序曲,脚下是稳定冰冷的“滴答”倒计时。那声欢快到诡异的大笑如同冰锥,仍残留在我耳膜深处,激起一阵战栗。
没有太多选择的余地。中心区域的斑斓雾气和小丑的笑声显然预示着更大的危险,而眼前这个向下延伸的、传出规律声响的入口,虽然诡异,却似乎与那张地图指示的方向一致。
更重要的是,那“滴答”声虽然令人心慌,却奇异地带着一种……秩序感?在这片混乱的虚界中,任何一种可预测的规律,都可能意味着线索,或者至少,不是完全无序的疯狂。
深吸一口气,压下右臂因那笑声而再度加剧的冰痛,我小心翼翼地踏上了那道锈迹斑斑的金属旋转楼梯。
脚刚踩上去,锈蚀的金属就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仿佛随时会坍塌。我扶住冰冷粘湿的洞壁,一步步向下挪动。
大约只下了十几级台阶,头顶那圆洞入口的光线就迅速变暗、收缩,最终被下方翻涌上来的浓稠黑暗彻底吞没。唯一的光源,只剩下手中现实齿轮表面那些锈蚀纹路散发的、极其微弱的幽光,勉强照亮脚下几级阶梯。
而与此同时,那“滴答”声骤然放大!
它不再是从下方深处传来,而是仿佛充斥了整个狭窄的螺旋空间,从四面八方同时响起,撞击着墙壁,反弹回耳中,形成令人头晕目眩的重奏。一声接一声,稳定、精确、毫不停歇,如同某种巨大的钟表内部,又像是……某种倒计时器在无情地走向终点。
这声音具有某种诡异的力量。听着听着,我对时间的感知开始变得混乱。有时感觉迈出一步耗费了无比漫长的时间,心跳都变得迟缓;有时又感觉几分钟恍惚间就流逝了,而自己只移动了短短一截。
强忍着这种不适,我继续向下。楼梯仿佛没有尽头,只有无尽的旋转和向下。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分钟,也许几小时——脚下的阶梯终于变成了平坦的地面。我走出了楼梯,踏入了一条回廊。
借着手腕上齿轮的微光,我看清了周围的景象,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
回廊的墙壁、天花板、地面……并非任何已知的石质或金属材质。它们是由无数扭曲、凝固、相互挤压镶嵌的时钟表面和齿轮残骸构成的!
无数破碎的表盘显示着混乱不同的时间,指针以各种或快或慢、或正或反的速度徒劳地转动着。大小不一的齿轮残骸突兀地刺出表面,有的静止,有的则缓慢地、卡顿地咬合转动,发出细微的“咔咔”声。触手所及,是一片冰冷、僵硬、充满死寂机械感的混乱。
空气中,漂浮着无数细碎的、闪烁着微光的尘埃,像是时间被碾磨后留下的粉末,又像是某种信息的碎屑——“时间尘埃”。它们无声地飞舞着,偶尔触及皮肤,带来一阵短暂的冰冷或微弱的麻痹感。
更诡异的是,构成墙壁的那些时钟表盘和齿轮残骸之间,偶尔会像老旧电影荧幕一样,闪烁起一些短暂而清晰的画面碎片!
我看到了林夜在安全屋内,对着霜晶样本皱眉沉思,仪器屏幕上数据疯狂跳动;看到了苏媚指尖轻触那只老旧怀表,一层薄霜迅速爬上她的手指;甚至看到了不久前的自己,在舞台上将现实齿轮狠狠掷向魔术师胸口的那一瞬间!
这些记忆的碎片,如同被某种力量从时间线上截取下来,随意地镶嵌、播放于此,带着一种冰冷的、被窥视的悚然感。
我小心地在这条由时间和记忆构成的诡异回廊中前行,“滴答”声无处不在,持续扰乱着我的感知。时间尘埃拂过脸颊,带来细微的痒意和冰冷。
心中一动,我尝试着调动一丝恢复不多的念动力,小心翼翼地伸向身旁那布满齿轮残骸的墙壁,想去感知其内部。
然而,念动力刚触及墙壁——
轰!
一股庞大、混乱、充斥着无数时间碎片加速流逝的虚无感猛地顺着念动力反馈回来!那感觉,像是瞬间被抛入了一条湍急的时间乱流,无数破碎的画面、声音、情感疯狂冲击着意识,几乎要将我的自我认知彻底冲散!
“!”我吓得魂飞魄散,猛地切断了念动力连接,踉跄着后退好几步,后背重重撞在另一侧墙壁上,激起一片细碎的时间尘埃和几块松动的齿轮残骸。
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透后背。这墙壁……不能碰!
就在我惊魂未定,靠在墙上喘息时,身旁刚刚被撞到的区域,一片由无数细小齿轮构成的壁面突然剧烈闪烁起来!
一幅画面急速闪过——
色彩刺眼无比,像是打翻了颜料罐。一个穿着夸张条纹衣服、肩膀高耸的模糊侧影,正裂开一张涂抹得鲜红巨大的嘴巴,发出无声却极具穿透力的大笑!那笑容夸张到扭曲,充满了疯狂与戏谑!
小丑!
虽然只是一闪即逝的模糊侧影,但那标志性的色彩和笑容,瞬间与我之前听到的那声欢快大笑重合在一起!
是他?!
画面消失,墙壁恢复原状,只剩下齿轮缓慢转动的咔咔声和无处不在的滴答声。
我僵在原地,心脏仿佛被那只冰冷的手再次攥紧。
那个在游乐园中心等待的“表演者”……他的影像,为什么会出现在这条似乎与时间相关的回廊里?
这条回廊,到底通向哪里?而那持续不断的滴答声,又究竟在为什么倒计时?
一股比之前更加浓郁的不安,如同冰冷的潮水,缓缓淹没了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