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下午的阳光斜斜地照在“阳光花园”社区门口,李建军握着工具箱的手却冰凉。手机里还留着甲方王科长的语音,语气里满是急燥:“李工,赶紧过来!好几个老人在门禁前堵着,刷脸半天开不了门,要是再出问题,这个项目得重新评估!”
他刚把车停稳,就听见社区门口传来嘈杂的声音。几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围着门禁机,有的戳着屏幕,有的对着摄像头摆手,物业经理在一旁急得满头汗:“李工,您可来了!张阿姨要去接孙子,王大爷要去买菜,这门开不了,他们都急坏了!”
建军快步走过去,蹲在门禁机前,手指刚碰到连接线,就忍不住发抖。屏幕上显示“远程信号连接失败”,红色的提示灯一闪一闪,像在嘲笑他之前的“万无一失”。他掏出笔记本电脑,调出后台数据,心跳得飞快——远程开门的信号被附近工地的塔吊干扰了,之前测试时没考虑到这种突发情况,是他的疏忽。
“小伙子,能修好吗?我孙子还在幼儿园等着呢。”张阿姨凑过来,声音里带着担忧,手里还攥着个小书包。
“您别急,马上就好。”建军勉强笑了笑,指尖在键盘上敲击,却总按错键,试了三次才调出信号屏蔽方案。他加装了信号滤波器,又重新调试频段,额头上的汗滴在键盘上,晕开一小片水渍。旁边的王大爷递过来一张纸巾:“慢点弄,我们不急,你别慌。”
可他怎么能不慌?上次会议室忘词已经让甲方有了意见,这次门禁直接失灵,要是被区里知道,项目可能真的要黄。他想起周总监说的“这个项目关系到公司明年的合作”,想起自己三万块的月薪,想起秀兰还没赎回来的项链,手指抖得更厉害了。
半小时后,门禁机“滴”的一声响,屏幕显示“识别成功”,门缓缓打开。老人们陆续走进去,张阿姨路过时拍了拍他的肩:“小伙子,辛苦你了,技术真不错。”建军想笑,却觉得嘴角发僵——这根本不是技术好,是他的疏忽差点耽误了老人的事。
物业经理递给他一瓶水:“李工,谢谢您,这下可解决大问题了。”
“我再等等,确认下会不会再出故障。”建军没接水,只是蹲在门禁机前,眼睛盯着屏幕。他怕信号又被干扰,怕门突然关不上,怕再有人因为他的失误被困在外面。物业阿姨看他一直蹲着,搬来个小马扎:“小伙子,坐着等,你比我们还紧张,放心吧,现在好用了。”
他坐在马扎上,从下午四点等到晚上十点,看着夕阳落下,路灯亮起,社区里的人来来往往,每有人刷脸开门,他都要盯着屏幕确认信号稳定,才松一口气。直到物业要关门,他才慢慢收拾工具箱,起身时腿都麻了,扶着墙缓了好一会儿。
回家的路上,车堵在滨海路上。建军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的霓虹,突然觉得很无力。他想起创业时做的商户终端,虽然简陋,却从来没出过“让商户用不了”的问题——王姐用它盘库存,张老板用它算利润,就算偶尔出点小故障,他也能立刻修好,商户们还会笑着说“李老板,你这机器靠谱”。
可现在的门禁呢?明明做了那么多测试,加了那么多优化,却还是出故障。是他技术不行了吗?还是他太急于求成,连最基本的信号干扰都没考虑到?他想起之前调试时,张鹏提醒过“要不要测试下极端环境”,他却因为赶进度,说“先上线,有问题再改”——原来他早就不是那个“把商户需求放在第一位”的李建军了,现在的他,满脑子都是进度、甲方、工资,连最基本的严谨都丢了。
车开到家楼下,他没立刻上去,而是坐在车里,看着楼上的灯光——客厅的灯还亮着,应该是秀兰在等他。他想起昨晚秀兰捡药片时的眼泪,想起她说“咱们一起扛”,突然觉得很愧疚——他一直说“等项目结束就好”,却把自己逼得越来越紧,连承认“我不行”的勇气都没有。
上楼时,他没开灯,摸黑走到玄关,蹲在地上,后背靠着门,双手抱着头。他觉得很累,不是身体上的累,是心里的累——像有块石头压着,喘不过气。他想起社区里老人焦急的眼神,想起甲方的追责,想起自己反复确认门禁时的恐慌,突然鼻子发酸,肩膀控制不住地发抖。
“怎么不开灯?”玄关的灯突然亮了,秀兰拿着件外套走过来,看见他蹲在地上,赶紧蹲下来,手轻轻放在他的背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建军没抬头,只是把脸埋在膝盖里,声音带着哭腔:“秀兰,我好像真的撑不住了。”
这是他第一次说出这句话,不是“我没事”,不是“等忙完就好”,是真真切切地承认,他撑不住了。秀兰的手顿了一下,然后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哄孩子似的,声音很轻:“没事,撑不住就不撑了,咱们慢慢来,好不好?”
“门禁出故障了,”建军的声音很哑,“是我的错,没考虑到信号干扰,让老人们在门口等了半天,甲方说要重新评估项目……我是不是很没用?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不是的,”秀兰蹲在他对面,伸手擦了擦他脸上的眼泪,“谁都会有疏忽,你已经很努力了。咱们明天去看医生,把失眠治好了,再慢慢解决工作的事,好不好?钱少点没关系,我还能去做兼职,咱们一家人在一起,比什么都重要。”
建军抬起头,看着秀兰发红的眼睛,突然觉得心里的石头松了点。他一直以为,自己必须扛起所有,必须拿着高薪,才能给这个家安全感,却忘了,秀兰要的从来不是钱,是他好好的,是一家人能好好说话,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他靠在秀兰的肩上,听着她轻轻的安慰,突然觉得没那么害怕了。也许项目会黄,也许工资会变少,也许他不是别人眼里“厉害的技术工”,但他还有秀兰,还有这个家,还有人愿意陪着他,一起面对那些“撑不住”的时刻。
玄关的灯亮着,暖黄色的光落在他们身上。建军闭上眼睛,第一次觉得,承认“撑不住”不是懦弱,是终于敢把心里的苦说出来,终于敢让别人陪着他,一起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