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仿佛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嗡嗡作响,久久不散。
萧明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都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狠狠揉搓了一把,喉头一甜,一口温热的液体便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但他死死地咬着牙,硬生生地又将那口血咽了回去。
他的怀里,紧紧地抱着一具温软而颤抖的身体。
是林冲。
在爆炸发生的瞬间,萧明几乎是凭借着本能,将她扑倒在地,用自己的后背,为她挡住了那致命的冲击。
灼热的气浪夹杂着碎石和血肉,如同鞭子一般抽打在他的背上,火辣辣的疼。他甚至能闻到自己背上衣衫被燎着后散发出的焦糊味。
“咳……咳咳……”
林冲伏在萧明的胸膛上,剧烈地咳嗽着,一张俏脸被呛得通红,眼中满是惊魂未定的神色。刚才那一瞬间,她以为自己死定了。
死亡的气息,从未如此清晰地拂过她的脸颊。
若不是萧明……
她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萧明那张因为痛苦而微微扭曲的脸,感受着他那沉重而急促的呼吸,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她心中所有的防线。
这个男人,又一次,救了她。
用他那并不算多么强壮的身体,为她撑起了一片生的希望。
“你……你怎么样?”
林冲的声音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关切,她挣扎着想要起身,检查萧明的伤势。
“我没事。”
萧明摇了摇头,声音有些沙哑。他松开手臂,示意林冲起来。
可就在他准备自己也撑起身子的时候,一股剧烈的眩晕感,如同潮水般涌来,让他眼前一黑,身体一软,竟是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萧明!”
林冲大惊失色,连忙伸手扶住他,这才发现,他的脸色,已经苍白得像一张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而他的后背,更是惨不忍睹。
原本的青色衣衫,已经被炸得稀烂,与血肉模糊地黏在一起,暗红色的血液,正不断地从破损处渗出,将他身下的黄沙,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你流了好多血……”林-冲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死不了。”
萧明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让对方安心的笑容,却发现自己连牵动一下面部肌肉的力气都快没了。
他太累了。
之前为了给潘金莲续命,他体内的那股“气”本就所剩无几。刚才为了救林冲,又强行透支,此刻的他,只觉得身体被掏空,眼皮重得像灌了铅。
“别……别管我,快走……”萧明的声音,断断续续,“这里的血腥味……还有刚才的爆炸声……很快就会引来……引来更多的人……”
武松此刻也从爆炸的冲击中回过神来,他晃了晃还有些发懵的脑袋,快步冲了过来。当他看到萧明那副凄惨的模样时,一双虎目瞬间就红了。
“哥哥!”
武松一把扶住萧明,感受着他那虚弱的脉搏,心中又急又怒。
他恨自己的无能。
在那种诡异的、如同妖法的攻击面前,他引以为傲的武艺,竟是半点也派不上用场。
“咯咯咯,真是感人的一幕呢。”
一个不合时宜的娇笑声,懒洋洋地响了起来。
耶律乙辛缓缓走来,她身上那件火红色的长裙,在火光的映照下,仿佛流动的火焰。爆炸似乎并未对她造成任何影响,她依旧是那副慵懒而又从容的模样,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生死瞬间,只是一场无足轻重的闹剧。
她居高临下地瞥了一眼萧明,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色,随即又被那种玩味的笑意所取代。
“看来,我们的萧公子,是个不折不扣的怜香惜玉之人呢。不过,现在可不是上演英雄救美的好时候。”
她抬起头,看了一眼远处漆黑的夜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那些‘地行者’,不过是西夏王庭豢养的最低级的死士,是用来投石问路的炮灰。他们一死,背后的人,很快就会收到消息。”
“我们必须在天亮之前,离开这里,否则,下一次来的,可就不是这种只会自爆的废物了。”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在了林冲和武松的心头。
是啊,现在不是悲伤和愤怒的时候。
他们,还远远没有脱离危险。
“可是……哥哥他……”武松看着气息奄奄的萧明,满心忧虑。
“放心,死不了。”
耶律乙辛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白玉小瓶,倒出一粒散发着奇异香气的红色药丸,不由分说地塞进了萧明的嘴里。
“这是我们契丹的‘天元丹’,虽然不能治好他的伤,但吊住他一口气,还是没问题的。”
做完这一切,她拍了拍手,转身走向那架名为“孔雀”的巨弩。
“至于这些……”她指了指满地的尸体和狼藉,“就当是送给那些追兵的一份见面礼吧。”
她的眼中,闪烁着一丝疯狂而又兴奋的光芒。
“我倒要看看,当他们发现自己的‘地行者’,被人用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方式,屠杀得干干净净时,会是怎样一副精彩的表情。”
……
天,蒙蒙亮。
一望无际的戈壁滩上,四道人影,正艰难地跋涉着。
萧明趴在武松宽阔的背上,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耶律乙辛的那颗“天元丹”确实神奇,暂时稳住了他不断恶化的伤势,但也仅此而已。他依旧虚弱不堪,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
他的意识,仿佛坠入了一片混沌的海洋,时而清醒,时而模糊。
在模糊的梦境里,他又看到了潘金莲。
她穿着那件他最熟悉的、月白色的长裙,站在一片开满了不知名野花的草地上,微笑着朝他伸出手。
“萧明,我好冷……”
“萧明,你不要我了吗?”
“萧明,你快来啊……”
他想抓住她的手,却怎么也抓不住。他想开口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股巨大的恐慌和无力感,将他紧紧包裹。
“不……金莲……等我……”
“我一定会……找到解药……救你……”
他无意识地呢喃着,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然而,走在武松身旁的林冲,却听得清清楚楚。
她的脚步,微微一顿,握着长枪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有些发白。
她默默地看着萧明那张毫无血色的侧脸,看着他那紧皱的眉头和干裂的嘴唇,心中,五味杂陈。
这个男人,即便是在昏迷之中,心心念念的,也依旧是那个已经“死去”的女人。
一股酸涩的、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底悄然蔓延。
她知道,自己不该有这样的情绪。
潘金莲是她的姐妹,萧明对潘金莲的深情,本该让她感动。
可……为什么,自己的心,会这么痛呢?
就像是被一根看不见的针,密密麻麻地扎着,不致命,却疼得她喘不过气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股酸涩强行压下,从腰间解下水囊,递到萧明的嘴边。
“给他喂点水吧,他的嘴唇都裂开了。”她的声音,听起来,依旧是那么清冷,不带一丝波澜。
武松点点头,小心翼翼地将水囊倾斜,让清水,一点一点地,滋润着萧明干裂的嘴唇。
耶律乙辛走在最前面,她似乎对身后三人的互动毫无兴趣,只是偶尔会停下脚步,从怀中掏出一个奇特的、如同罗盘一般的东西,辨别着方向。
这片戈壁,仿佛没有尽头。
头顶的太阳,越来越毒辣,将沙地烤得滚烫,踩上去,仿佛能将鞋底融化。
空气中,没有一丝风,只有令人窒息的燥热。
每个人的体力,都在被迅速地消耗着。
武松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呼吸也变得粗重起来。萧明虽然不重,但长时间背着一个人,在这样的环境下行走,对他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林冲的状况,也好不到哪里去。她的劲装,早已被汗水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她那矫健而又充满力量感的曲线。她的嘴唇,也有些干裂,但她的眼神,却依旧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作为队伍里除了耶律乙辛之外,唯一一个还保持着完整战斗力的人,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
只有耶律乙辛,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她似乎感觉不到炎热和疲惫,脚步轻盈,呼吸平稳,仿佛不是在酷热的戈壁中长途跋涉,而是在自家的后花园里悠闲散步。
“休息一下吧。”
终于,耶律乙辛停下了脚步,指着不远处一处小小的沙丘背风坡说道。
武松如蒙大赦,连忙将萧明小心翼翼地放下,自己则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林冲也靠着沙丘坐下,默默地擦拭着手中的长枪。
那杆银色的长枪,是她唯一的伙伴,也是她安全感的来源。只有握着它,她才能感觉到一丝心安。
耶律乙辛走到萧明身边,蹲下身,又给他喂了一粒药丸,然后抬头,看向远方。
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那层层叠叠的热浪,看到了极远之处。
“看来,我们的‘尾巴’,跟上来了。”她淡淡地说道。
林冲和武松闻言,心中一凛,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只见在遥远的天际线上,一缕极细的、若有若无的尘烟,正在缓缓升起。
在这片死寂的戈壁上,任何一丝异动,都代表着……危险!
杀机,已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