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乱流非寻常虚空可比——光阴在这里失去固定轨迹,时而浓缩如瞬间,时而拉伸如万古,光线扭曲成怪异的弧线,照在物体上便会产生重影;法则彻底崩坏,原本稳固的五行之力化作狂暴的乱流,金、木、水、火、土的气息相互碰撞,发出刺耳的爆裂声;无数破碎的世界碎片漂浮其中,有的是带着焦黑痕迹的城墙残段,有的是覆盖着冰霜的山脉碎块,还有一些湮灭的神通余波,化作彩色的光带,如同毒蛇般在乱流中穿梭;更有不可名状的虚空生物残骸,骨骼泛着金属光泽,散发着腐朽的气息,被无形之力裹挟着,以毁灭一切的速度奔涌冲撞。寻常金仙落入此间,不过瞬息便会被撕成碎片,连神魂都无法留存。
混沌气流自我体内艰难涌出,已不复全盛时的浑厚凝练,淡灰色的光罩在三人周围勉强撑起一片相对稳定的区域——这光罩如同怒海中的一叶孤舟,随着乱流剧烈颠簸飘荡,每一次与狂暴能量或世界碎片的撞击,都让光罩剧烈震颤,光华明灭不定,边缘甚至出现了细微的缺口,灰色气流不断逸散,又被我强行补充回去。
敖倾将龙身紧紧盘踞,青色的龙鳞上,新得的混沌龙纹全力运转,淡青色的光纹顺着鳞片流转,协助稳定着周遭紊乱的空间。但她方才在归墟核心消耗过大,龙息已见紊乱,呼气时带着淡淡的白雾,龙眸中满是疲惫,龙尾偶尔轻轻摆动,却再无往日的灵动,只是机械地驱散靠近的细小碎片。吕洞宾依旧昏迷不醒,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如纸,周身的纯阳仙元黯淡无光,如同风中残烛,若非那缕自混沌青莲所得的生机牢牢护住心脉,恐怕早已彻底消散,连一丝痕迹都留不下。
必须尽快找到脱离乱流的方法!否则,不等归墟深处的追兵赶来,我们便会耗尽最后一丝力量,在这无尽的混乱中葬身。
我强提精神,将神识尽可能向外延伸——神识在乱流中如同逆水行舟,每伸展一寸都要承受巨大的压力,无数破碎的法则碎片不断冲击神识,带来阵阵刺痛。太初混沌真文的意蕴在心间缓缓流转,让我对这片混乱的“无序”有了更深的理解:乱流并非毫无规律,只是其规律远超寻常认知,如同太初混沌未分之时的状态。但理解不等于驾驭,想要在这乱流中找到方向,依旧力有未逮。
乱流汹涌,不知将我们带往何方。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或许只是弹指一瞬,或许已在颠簸中度过数年。
就在混沌气流即将耗尽,灰色护罩摇摇欲坠,边缘的缺口越来越大之际,我神识的最边缘,猛地捕捉到一点极其微弱的光芒——这光芒不同于世界碎片的杂乱,也不同于神通余波的刺眼,而是带着一丝熟悉的、温润的波动,在无尽混乱中显得格外突兀。
那光芒……竟源自一艘船?
我凝神望去,只见在奔腾的乱流之中,真的悬浮着一艘古船!船体不大,仅有三丈多长,样式古朴,是早已失传的独木舟形制;船身由某种暗沉的木质打造,木纹细密,表面布满斑驳的痕迹,有的是碰撞留下的凹痕,有的是岁月侵蚀的裂纹,显然历经了无数岁月与劫难。船头悬挂着一盏昏黄的灯笼,灯笼罩着一层淡金色的光晕,那点微弱却稳定的光芒正是自此灯发出,竟在这狂暴的乱流中开辟出一小片宁静的避风港,周围的乱流一靠近光晕,便会自动分流,无法触及船体分毫。
更令我心神微震的是,那古船散发的气息,竟与当初在火焰山所得的那截焦黑树枝同源!那树枝是太上老君八卦炉中未曾焚尽,反而汲取了丹炉灵韵与混沌祖火本源的灵枢之一。
这船,莫非与太上老君有关?
此刻已顾不得深思,那古船是我们眼下唯一的生机。我催动体内最后一丝混沌气流,驾驭着濒临破碎的混沌光罩,如同在狂风中操控着即将倾覆的小船,艰难地朝着那古船的光芒靠去。
越是靠近,古船散发的宁静意蕴便越是清晰,那是一种能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连体内紊乱的气流都变得平和了些许。船头灯笼的光晕如同实质,将靠近的乱流能量无声排开,光罩与光晕接触的瞬间,便感受到一股温和的牵引力,将我们缓缓拉向船体。
终于,混沌光罩触及了光晕的边缘,如同从狂风暴雨中一步踏入温暖干燥的屋内——外界的混乱与撕扯感瞬间消失,压力骤减,连呼吸都变得顺畅。我们三人稳稳落在古船坚实的甲板上,脚下的木质温润,带着淡淡的清香,驱散了周身的疲惫。
我立刻蹲下身检查吕洞宾的情况,他气息依旧微弱,但在灯笼光晕的笼罩下,眉心处泛起一丝淡淡的金光,心脉的生机似乎稳定了些许,不再像之前那般岌岌可危。敖倾也松了口气,龙身缓缓舒展,找了处甲板边缘盘绕下来,抓紧时间调息恢复,龙鳞上的混沌道纹重新亮起淡淡的光芒。
我这才有机会仔细打量这艘古船。甲板空旷,除了船头的孤灯,便只有一扇通往船舱的木门——木门是与船身同一种木材打造,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在门楣上刻着一个简单的“道”字,字迹苍劲,透着一股超脱物外的意境。船身木质触手温润,指尖能感受到内里蕴含的磅礴而内敛的生机,与那截焦黑树枝的气息一般无二,只是更加醇厚,显然经过了更长岁月的沉淀。
我走到船头,目光落在那盏灯笼上。灯焰并非凡火,而是一团不断生灭的混沌之气,时而收缩如芥子,时而扩张如星辰,仿佛蕴含着一方小世界;火焰核心处,隐隐有一点灵光闪烁,那灵光的意境,竟与太初混沌真文隐隐相合。
“可是太上老君座下之物?”我对着那灯笼开口,声音在这片极致的宁静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试探。
灯笼静默了片刻,那团混沌灯焰微微跳动了一下,一个平和、古老,仿佛带着丹炉余温的意念,直接在我心中响起,没有丝毫波澜,却透着洞悉一切的智慧:
“炉火余烬,虚空渡舟。见过混沌传承者。”
果然是老君的手笔!这位道祖早已超脱三界之外,没想到竟在归墟与空间乱流之中,都留下了如此后手,显然对天地间的变故早有预判。
“前辈在此,是为何故?”我拱手问道,心中对这位道祖的布局愈发敬畏。
“等待变数,摆渡有缘。”灯笼的意念缓缓回应,“归墟异动,秩序将倾,老君虽超然物外,亦不忍见万灵涂炭。此舟可载你等,去往该去之处,了结未尽的因果。”
“该去之处,是何方?”我追问,心中隐约有了猜测。
“龙门已开,龙族因果将现。汝身负龙族存续之责,当往之。”灯笼的意念指向乱流的一个方向,那方向的乱流似乎格外稀薄,隐约透着一丝与敖倾血脉同源的气息,竟与她对龙门遗址的最终感应隐隐重合!“此外,尚有一人,与汝等同源而生,其心已入歧路,被魔障所困,需有人引渡,方能回头。”
与吾等同源?是那因嫉妒与金箍束缚,堕入心魔的孙悟空?老君竟连他的命运也算到了?
“此舟可能载他?若能寻到,我愿引他脱离魔障。”我问道,心中虽对悟空的行为有芥蒂,却也不忍见他彻底沉沦。
“机缘未至,强求无益。”灯笼的意念透着一种宿命般的淡然,“时候到了,他自会寻来此舟,踏上归途。且先顾好眼前吧,汝等伤势未愈,前方之路,恐不太平,龙门深处的真相,远比你想象的复杂。”
话音落下,那古船无需任何人催动,便自行调转方向,朝着灯笼所指的方向缓缓驶去。船速看似不快,却仿佛能缩地成寸,将身后狂暴的乱流远远甩在身后,船身周围的光晕始终稳定,如同最坚固的屏障,隔绝一切危险。
我站在船头,望着前方依旧混乱的虚空,心中思绪翻涌。老君此举,究竟是顺势而为,顺应天地变数,还是早已布下了跨越万古的棋局?他所说的“不太平”,又是指龙门深处潜藏的危机,还是无面佛母与云渺子的进一步阻挠?
敖倾调息片刻,气息恢复了些许,她化作人形,走到我身边,身着淡青色的衣裙,长发披肩,望着古船前行的方向,眸中既有对龙门遗址的期盼,也有一丝对未知前路的不安。
“尊上,我们似乎……卷入了一场远超想象的大局之中,牵连的不仅是归墟,还有上古龙族,甚至是道祖与佛母的博弈。”她轻声说道,声音带着一丝感慨。
我伸出手,握住她微凉的指尖,感受着那混沌龙纹下传来的坚定力量,目光变得愈发锐利。
“既已入局,便无需退缩。无论前方是万丈深渊,还是千古迷局,我等便亲手破了这局,还天地一个清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