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宸殿内的空气，仿佛降到了冰点。
姬凝霜那张冷艳的脸上，覆盖着一层寒霜。
凤眉倒竖。
任何人，都能感受到那股从她身上散发出的、属于帝王的雷霆之怒。
打翻御膳。
惊扰圣驾。
无论是哪一条，都足以让这个新来的小侍女死上一百次。
她正要开口，降下惩罚。
然而。
跪在地上的苏月，却仿佛已经吓破了胆。
他一边用额头
“咚咚咚”
地磕着地，一边用那种惊慌失措、语无伦次的腔调，继续带着哭腔辩解着：
“陛下，奴婢真的该死！奴婢手脚笨，罪该万死！”
他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仿佛下一秒就要哭出来。
“只是……只是……”
他话锋一转，仿佛是在极度恐惧之下，下意识地为自己寻找借口。
“只是方才奴婢端着这汤的时候，就觉得……觉得味道好像跟往日里有些不一样……”
“似乎……似乎比平日里要腥上那么一些……”
“奴婢还以为是自己闻错了，心里一慌，脚下就……就没站稳……”
这几句话，他说得颠三倒四，充满了混乱与惊恐。
听起来，完全就是一个犯了错的小宫女，在慌不择言地胡乱解释。
但每一个字，都像一根精准的针，扎在了姬凝霜的心上！
味道不一样？
腥？
姬凝霜的怒意，瞬间凝固了。
她的脑海里，立刻闪过了无数种可能。
她何等人物，执掌天下，心思之缜密，远超常人。
她从不相信巧合！
就在她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准备深究此事之时。
苏月又“慌不择言”地补充了一句，仿佛是想把所有责任都推出去。
“还有……还有王总管！”
“今日王总管亲自将这食盒交给奴婢，催促奴婢赶紧送来，神情……
神情也有些奇怪，笑得……
笑得让奴婢心里发毛……”
轰！
如果说第一句话是引线，那么这一句话，就是彻底点燃了姬凝霜心中怀疑的炸药桶！
一个御膳总管，亲自监督一份午膳，还亲自交给一个小侍女，并且神情古怪？
这碗汤，味道还偏偏就不对劲？
然后，这个小侍女，就在自己面前，恰好失手打翻了这碗汤？
天下间，哪有这么多巧合！
这里面，必有猫腻！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女帝心中升起。
她的脸色，瞬间变得比冰雪还要寒冷。
那股几乎要将人灵魂都冻结的杀意，让整个大殿的温度都骤然下降！
她看了一眼地上还在瑟瑟发抖、仿佛已经吓傻了的苏月。
然后，用一种不带丝毫感情的、冰冷至极的声音，下达了命令。
“来人！”
“传御医！”
殿外的侍卫闻声而入。
很快，一名提着药箱、须发皆白的老御医，便诚惶诚恐地小跑了进来。
“参见陛下！”
“不必多礼。”姬凝霜指着地上的狼藉，声音里听不出喜怒。“去看看，那汤，有什么问题。”
“是！”
老御医不敢怠慢，立刻跪在地上，从狼藉的碎片中，小心翼翼地用玉匙刮取了一些残留的汤汁。
他先是放到鼻尖闻了闻，眉头紧锁。
随即，他从药箱中取出一根细长的银针，轻轻探入了那汤汁之中。
大殿内，落针可闻。
苏月依旧保持着跪伏的姿态，但他的眼角余光，却死死地盯着那根银针。
成败，在此一举！
只见那根原本亮闪闪的银针，在接触到汤汁的瞬间！
针尖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变得漆黑如墨！
那黑色，还在飞快地向上蔓延！
不过眨眼的功夫，整根银针，已然通体乌黑！
老御医的脸色，“唰”的一下，变得惨白如纸！
他手中的银针“当啷”一声掉在地上，整个人都瘫软了下去，声音里充满了无法遏制的恐惧。
“启禀陛下！汤……汤中有剧毒！”
“是……是‘七步断肠散’！此毒无色无味，一旦入口，数个时辰后，便会五脏六腑溃烂而亡，神仙难救啊！”
此言一出，满殿皆惊！
侍卫们纷纷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将女帝团团护在中央，如临大敌！
姬凝霜的脸上，再无一丝血色。
取而代之的，是滔天的、足以焚毁一切的怒火！
好！
好得很！
在她的皇宫里，在她的眼皮子底下，竟然有人敢用如此阴毒的手段，谋害君上！
“王！德！海！”
这是趁着朕不能运转功法，无法探查食物中有毒，想至我于死啊！
她几乎是从牙缝里，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这个名字。
那声音里的杀意，让所有人都感到不寒而栗！
“给朕……把他拖进来！”
命令一下，侍卫们如狼似虎地冲了出去。
不一会儿，还在御膳房外等着好消息的王德海，就被两个侍卫架着胳膊，粗暴地拖进了紫宸殿。
他一看到殿内的情景，看到地上乌黑的银针和满脸杀气的女帝，顿时魂飞魄散！
“噗通”一声，他双腿一软，瘫跪在地。
“陛下！陛下饶命啊！冤枉！天大的冤枉啊！”
他一边疯狂磕头，一边声嘶力竭地喊冤。
姬凝霜缓缓从龙椅上站起，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
居高临下。
“冤枉？”
她笑了。
那笑容，冰冷而残忍。
“拖下去！”
“用刑！”
“朕要知道，他背后，还有谁！”
酷刑之下，根本没有真正的硬汉。
不过半个时辰，王德海那杀猪般的惨嚎声，就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求饶与招供。
他将自己如何因为担心苏月得宠后会翻出旧案，从而对自己不利，便想着先下手为强，毒杀女帝再嫁祸给苏月的一系列计划，全都一五一十地吐了出来。
当供词被呈到姬凝霜面前时，她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害怕。
而是因为愤怒！
“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奴才！”
姬凝霜将供词狠狠地摔在地上！
“构陷忠良，毒害君上！罪无可赦！”
她眼中杀机爆闪，下达了最终的审判。
“王德海，凌迟处死！”
“其所有党羽，一并清算，斩立决！”
血腥的命令，被迅速地执行下去。
整个皇宫，都因为这一场突如其来的清洗，而陷入了巨大的震动与恐慌之中。
紫宸殿内，血腥味仿佛还未散去。
姬凝霜处理完一切，重新坐回龙椅，神情疲惫，但那双凤眸，却前所未有的清明。
她的目光，落在了那个从始至终，都一直跪在角落里，吓得如同鹌鹑一般的“小侍女”身上。
她缓缓起身，走到了苏月的面前。
苏月“惊恐”地抬起头，苍白的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神里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与后怕。
蠢笨？
胆小？
姬凝霜看着这张脸，心中却是一片雪亮。
这哪里是蠢笨！
这分明是心思缜密到了极点！
他分明是察觉到了危险，却苦于无法明说，只能用这种“失手”的笨办法，来制造一个机会，引起自己的警觉！
更是借着慌乱，三言两语，就将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真正的凶手！
这份心智，这份急智，这份胆魄！
哪里是一个普通侍女能有的！
她伸出手，用那冰凉的指尖，轻轻扶起了苏月的手臂。
苏月的身体，配合地颤抖了一下。
“你，很好。”
姬凝霜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温度，虽然依旧清冷。
她的目光，深深地看着苏月，仿佛要将他看穿。
“心思缜密，于细微处见真章。”
她一字一句地说道。
“从今日起，你便留在紫宸殿，寸步不离地伺候朕。”
女帝头转一侧，对着一个不起眼的太监道:“福安公公，你年纪也大了，朕准你养老，日后由苏月伺候朕！”
年迈的太监鞠躬后告退。
苏月惶恐地低下头，掩去了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冰冷的笑意。
他感受到女帝扶着自己手臂的力道，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
他只是用那带着哭腔的、颤抖的声音，恭敬地应道：
“……奴婢，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