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龙堆一役的惨烈,如同用鲜血和烈火在苍黄的戈壁上烙下的印记,久久无法散去。魏军虽然取得了关键性的胜利,摧毁了“沙狐”及其主力,暂时封印了不稳定的“龙睛”碎片,但付出的代价亦是巨大。张辽率领的三万先锋军,经过连番苦战,仅存不足万人,且人人带伤,物资耗尽。刘昊带来的五万铁骑,在最后的突击和清剿中也伤亡数千。
硝烟散尽,战场上遍布着双方士卒和魔物的残骸,空气中混合着血腥、焦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邪恶气息。幸存的将士们默默地打扫着战场,收殓同袍的遗体,每个人的脸上都看不到胜利的喜悦,只有劫后余生的疲惫和对逝去战友的哀恸。
刘昊站在那座曾经作为“墟”仪式核心的土丘上,俯瞰着这片狼藉。阳光炽烈,却驱不散他心头的沉重。传国玉玺在怀中恢复了平静,但那种透支般的感觉依然存在。赵云侍立在一旁,虽然脱困,但目睹部下惨遭控制、牺牲,让他英挺的面容上笼罩着一层化不开的阴霾。
“陛下,伤亡统计初步出来了……”张辽拖着疲惫的身躯前来禀报,甲胄上满是刀痕和干涸的血迹。
刘昊摆了摆手,打断了他:“厚葬阵亡将士,他们的名字,要全部记下,送回邺城,抚恤加倍。”他的声音有些沙哑,“伤员全力救治,我军……在此休整三日。”
他知道,此刻的军队急需喘息。无论是身体上的创伤,还是精神上对那种非人敌人的恐惧,都需要时间来平复。这支军队,还远未做好继续深入西域、直捣精绝老巢的准备。
三日的休整,对于一支远征军来说,短暂得如同白驹过隙。工兵们利用废弃古城的残垣断壁,搭建起临时的营寨和医疗区域。随军的医官们忙得脚不沾地,草药的味道弥漫在整个营地。士兵们则抓紧时间擦拭兵器,修补甲胄,喂养战马,沉默中透着一股坚韧。
刘昊并没有闲着。他亲自探望重伤员,与张辽、赵云、郭嘉等人反复商议下一步行动计划。根据从“沙狐”处缴获的零星物品和赵云从地下带回的戊己校尉遗刻,他们对“墟”的了解加深了许多,但疑惑也更多。
“精绝古城是‘龙睛’所在,无疑是‘墟’的核心据点。”郭嘉裹着披风,虽然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锐利,“但经过白龙堆一役,‘墟’必然警觉。他们可能会加强精绝的防御,也可能……会启动备用计划。”
赵云沉声道:“末将在地下所见,那‘龙睛’似乎与整个西域的地脉相连。‘墟’经营多年,绝不可能只有‘沙狐’这一股力量。于阗国师至今未曾露面,其他西域小国态度暧昧,不得不防。”
张辽补充道:“我军经此一战,虽士气可用,但兵力折损,补给线漫长,不宜再贸然急进。当稳扎稳打,先清除沿途亲‘墟’势力,巩固后方,再图精绝。”
刘昊采纳了众人的建议。决定改变原先直扑精绝的策略,转而采取更为稳妥的“步步为营”之策。大军西行的下一阶段目标,定为收复西域门户之一、目前被于阗国势力控制的且末城,打通并稳固通往精绝的通道,同时扫清周边威胁。
与此同时,数支由精锐斥候和熟悉西域的向导组成的小队被派出,他们的任务是广泛侦查精绝区域的最新动向,并尝试联系可能尚未被“墟”完全控制的其他西域城邦,如鄯善、疏勒等,争取一切可以争取的力量。
休整结束,大军再次开拔。这一次,队伍中多了一份凝重与谨慎。队伍的前锋、两翼和后卫都加强了警戒,斥候放出的范围更广。刘昊的中军位置也更加靠前,以便随时应对突发状况。
西行的道路越发艰难。过了白龙堆,便是更加浩瀚无垠的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放眼望去,只有连绵的沙丘和死寂的戈壁。水源成为比敌人更可怕的威胁。大军不得不严格按照向导指引的、有着零星绿洲的古老商道前行,每日的行程和饮水量都受到严格限制。
白天,酷热的阳光将沙子烤得滚烫,空气中弥漫着扭曲的热浪。夜晚,气温骤降,寒风刺骨。风沙是无孔不入的敌人,钻进甲胄的缝隙,迷住眼睛,堵塞弓弩。将士们的嘴唇普遍干裂起皮,皮肤被晒得黝黑。
在这样的环境中行军,本身就是一场严酷的考验。非战斗减员开始出现,中暑、脱水、沙盲症时有发生。随军的医官和物资压力巨大。
这一日,大军在一处名为“甜水泉”的小型绿洲扎营。这处泉水是方圆百里内唯一可靠的水源,也是商队必经之地。然而,当先头部队抵达时,却发现绿洲一片死寂,原本应该在此歇脚的商队不见踪影,连常见的动物也销声匿迹。泉眼虽然还在渗水,但水质浑浊,带着一股淡淡的腥味。
“陛下,情况不对。”负责前锋的将领前来禀报,“绿洲太安静了,泉水也有问题。”
刘昊策马来到泉边,下马查看。“洞察之眼”开启,他敏锐地察觉到泉水中蕴含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与“墟”能量相似的不祥气息,虽然很淡,但足以污染水源。
“水里有毒,或者……被下了蛊。”刘昊脸色阴沉。这显然是“墟”的残余势力或者于阗国师的手段,意图切断魏军的水源,拖延他们的行程。
“立刻封锁泉水!严禁任何人饮用!”刘昊下令,“派出所有斥候,寻找备用水源!同时,检查绿洲各处,看看有没有其他线索!”
对绿洲的搜查很快有了结果。在几棵枯死的胡杨树下,发现了掩埋不久的几十具尸体,看装束是过往的商旅,死状与之前遇到的袭击类似,精血干涸。此外,还在一个沙洞里找到了一名奄奄一息的于阗国士兵,他似乎是下毒者之一,但因某种原因被同伴抛弃或灭口。
经过随军译官的紧急审讯,这名士兵在断气前透露了一个零碎的信息:于阗国师已经离开了于阗都城,带着大部分精锐,前往“圣山”方向,似乎要在那里举行一场更重要的仪式。而污染水源、骚扰魏军,只是为了给仪式争取时间。
“圣山?”郭嘉看着地图,眉头紧锁,“西域称圣山者众多,但结合精绝的位置……最有可能的,是昆仑山脉西段的某座高峰。传说那里是西王母居所,也是天地相接之处……若‘墟’在那里有所图谋,恐怕比精绝更加可怕。”
刘昊感到事态严重。于阗国师放弃都城,前往所谓的“圣山”,这意味着精绝可能并非最终的终点,“墟”的阴谋层次可能远超想象。
大军在“甜水泉”绿洲被迫停留了两天,直到斥候在三十里外找到了一处未被污染的地下暗河露头,才解决了饮水危机。但这两天的耽搁,以及于阗国师的新动向,让西征的前路充满了更大的不确定性。
队伍再次启程时,气氛更加压抑。每个人都明白,他们面对的不仅仅是沙漠和残敌,更是一个隐藏在历史迷雾中的、意图颠覆世界的古老邪恶。遥远的西方,那片被称为“世界屋脊”的连绵雪山,在阳光下闪烁着圣洁而神秘的光芒,却也仿佛张开了吞噬一切的巨口。
就在大军离开绿洲的第二天夜里,负责断后的一名校尉快马追上了中军,带来了一个从后方邺城通过烽燧接力传来的、密封在铜管中的最高级别密信。
信是留守的戏志才亲笔所书,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急的情况下写就:
“陛下!邺城急变!三日前,被囚禁待审的太常李孚,于狱中暴毙!死状诡异,全身精血干涸,与西域所报魔物袭击之状类似!然狱守严密,并无外人进入痕迹!与此同时,皇陵区封印之地再现异动,黑气喷涌,守军又有数人疯癫!熊山将军率部镇压,发现……发现一具身着前朝官服的古尸自地穴爬出,口称……口称‘奉墟尊之命,迎寂灭降临’!虽已被熊将军摧毁,然都城内人心惶惶,流言四起!臣疑,‘墟’之潜伏者,或将里应外合,恐有大变!请陛下速决西域之事,早日回銮!”
刘昊捏着密信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
邺城!帝国的中心!
“墟”的触角,果然早已深深扎入了中原腹地!李孚的死,皇陵的异变,前朝古尸的出现……这不再是简单的内奸问题,而是预示着“墟”可能即将在帝国的心脏地带,发动一场致命的里应外合!
西征大军深处瀚海,归途遥远。而帝国的根基,却已岌岌可危。刘昊面临着一个无比艰难的选择:是继续西进,摧毁“墟”在西域的根基?还是立刻回师,挽救危在旦夕的邺城?
他抬头望向西方那巍峨的雪山,又转头东顾,目光仿佛要穿透万里山河,落在那座风雨飘摇的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