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蓝的独眼如同深渊中睁开的魔眼,冰冷的光芒将“头雁”和“屠夫”牢牢钉在原地。那混合着金属摩擦和漏气声的古老协议宣判,在这死寂的洞窟中回荡,每一个音节都带着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味。
“最终沉默宝库”?清理协议?
“头雁”的心脏像是被冰手攥住。刚逃离“方舟”植物的优雅捕食,又撞上了另一个显然更加暴力、更加直接的守护者!这具由废铁和尸骸拼凑而成的巨人,散发出的压迫感远超之前任何敌人!
“屠夫”发出一声近乎崩溃的呜咽,手中的切割刀当啷一声掉在灰沙里,整个人瘫软下去,手臂上那圈灰白色的坏死痕迹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向上蔓延。
巨人那由钢管和兽爪构成的手臂缓缓抬起,掌心裂开一个孔洞,里面开始汇聚令人心悸的幽蓝色能量,发出低沉却致命的嗡鸣声,锁定了目标。
躲不开!挡不住!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压下!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头雁”感到胸口那原本微弱下去的“锚点”连接,猛地剧烈搏动了一下!
并非来自远方刘乐黎(种子)的脉动,而是……共鸣?!
与眼前这个机械骸骨巨人……或者说,与它体内某种核心的东西,产生了某种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共鸣!
一段破碎的、仿佛来自遥远过去的、饱含痛苦与不甘的记忆碎片,顺着那共鸣的连接,猛地冲进了“头雁”的意识!
【……实验日志……编号:普罗米修斯-7……】
【……基因锁强制破解……神经束超载链接……】
【……为什么……我们只是……想活下去……】
【……它们……把‘火种’……藏了起来……锁在……黑暗里……】
【……拒绝……遗忘……拒绝……沉默……!】
不是语言,而是最原始的情感冲击和零星的信息残渣!
这个巨人……它曾经是……人?或者说,是某个试图窃取“火种”(很可能就是指“方舟”或类似东西)以求生存的古代实验体?失败后,被改造、被束缚,变成了这地底宝库的永恒守护者?它的行动并非基于纯粹的机械逻辑,而是被扭曲强化的古老执念和痛苦所驱动?!
而这份痛苦执念的波动频率……竟然与她体内那份源自“原始潜力”、融合了梅琳达记忆和刘乐黎挣扎的复杂“色彩”,产生了共鸣?!
幽蓝色的能量即将喷发!
没有时间思考了!
“头雁”猛地抬起头,不再试图防御或躲避,而是用尽全部意志,将自己灵魂深处所有关于挣扎、反抗、不甘被命运掌控的情感——从龙鳞大厦地底的绝望,到“方舟”实验场的屈辱,再到对刘乐黎的牵挂,对无面歌者的悲悯,对工主和“园丁”的愤怒——将所有这一切“不屈服”的意念,沿着那微弱的共鸣连接,狠狠地“反灌”回去!
不是攻击它的身体,而是……回应它的痛苦!刺激它被禁锢的古老执念!
“——你也——不想——这样——!!!”
她用灵魂嘶吼!
机械骸骨巨人那汇聚能量的动作,猛地一滞!
它那颗巨大的、不断转动的幽蓝独眼,疯狂闪烁起来!光芒变得极度不稳定,在幽蓝、暗红、甚至短暂的浑浊之间疯狂切换!仿佛内部有两个意识在激烈争夺控制权!
【……警告!……外部意识干扰!……】
【……协议……优先级……】
【……不……!……它们……欺骗……!……宝库……是……监狱……!】
【……执行……清理……!】
【……想…………回家……!】
混乱破碎的意念从巨人内部爆发出来,它那庞大的身躯开始剧烈颤抖,构成身体的零件和骨骸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仿佛随时会散架!它抬起的手臂无力地垂下,汇聚的能量失去控制,猛地射向侧方的洞壁!
轰!!!
幽蓝的能量束击中了铅灰色的岩壁,却没有发生爆炸,而是如同强酸般无声地融化、侵蚀出一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窟窿!窟窿边缘的岩石呈现出一种玻璃化的诡异质感!
一击之威,恐怖如斯!
但巨人也因此陷入了更深的混乱,它抱着那巨大的齿轮头颅,发出混合着金属扭曲和生物哀嚎的可怕声音,在原地踉跄挣扎,暂时失去了威胁。
“走!”“头雁”趁机拉起几乎吓傻的“屠夫”,冲向那个被意外炸出的窟窿!
身后是巨人疯狂而痛苦的咆哮。
窟窿后面,并非另一个洞窟,而是一条向下的、明显是人工开凿的、光滑如镜的金属甬道!甬道壁上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恒定的白色冷光,将一切都照得毫发毕现,与外面的天然洞窟和苍白废土形成鲜明对比!
这里……就是“最终沉默宝库”的内部?!
两人冲入甬道,没跑多远,身后就传来一声巨响!那机械骸骨巨人似乎终于勉强压制住了内部的混乱,开始疯狂撞击窟窿入口,试图钻进来!但它体型过于庞大,一时被卡住了,只能将金属手臂伸进来胡乱挥舞!
不能再往前了!谁知道这甬道深处还有什么?!
“头雁”目光扫过甬道壁,发现旁边有一扇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的、没有任何把手和锁孔的暗灰色金属门。
暗灰袍人给予的那丝“回廊权限”再次被触动!
【检测到上古‘统一架构’密封门。】
【状态:休眠。】【权限验证:缺失。】
【建议:尝试信息扰动。】
信息扰动?就像刚才对“方舟”植物和守护巨人那样?
“头雁”毫不犹豫,再次将手按在冰冷的门扉上,集中精神,将那股混合了“反抗”、“不屈”、“生存”的复杂意念,狠狠灌注进去!
这一次,更加轻车熟路!
金属门内部传来极其细微的机括声,表面流过一层微弱的数据流光,然后……无声地向侧方滑开!
门后是一个不大的房间,里面整齐排列着许多覆盖着厚厚灰尘的金属架子,架子上放着各种被封存在透明立方体中的、奇形怪状的物品——一些无法辨认的生物组织样本、几块散发着微弱波动的奇异晶体、甚至还有一把造型古朴、表面有流光闪烁的匕首?
这里像是一个……储藏室?
两人冲了进去,金属门在他们身后迅速闭合,将巨人疯狂的撞击声和咆哮隔绝在外。
暂时安全了。
“屠夫”瘫倒在地,大口喘气,看着自己那条几乎完全变成灰白色的手臂,眼神绝望。
“头雁”也靠在墙上,感到一阵虚脱。连续高强度地使用那种“信息扰动”能力,对她的精神负荷极大。
她环顾这个储藏室。这里的物品似乎都极其古老,散发着与外界截然不同的能量签名。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那把古朴的匕首上。
它静静地躺在架子上,透明立方体内。匕首的材质非金非石,呈现一种暗沉的银色,刃身弧度优美,上面刻满了极其细微的、并非任何已知文字的神秘符号。最奇特的是,它没有任何锋刃,反而给人一种圆润、包容的感觉。
但“头雁”体内那混乱的“色彩”和“回廊权限”,却同时对其产生了反应!
一种……渴望?以及……警惕?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手,触碰了那个透明立方体。
立方体竟然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任由她的手指穿透过去,握住了那把匕首的柄。
入手瞬间,一片冰凉。
没有能量爆发,没有信息冲击。
只有一段极其简单、却仿佛跨越了无尽时空的意念,流入她的脑海:
【‘调和之刃’】【定义:非武器。】
【功能:切割‘冲突’,分离‘纠缠’,短暂赋予‘间隙’。】
【警告:过度使用可能导致‘存在性疏离’。】
调和之刃?切割冲突?分离纠缠?
这是什么意思?
没等她想明白——
整个储藏室,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不是来自门外巨人的撞击,而是源自……脚下!
脚下的金属地板开始软化、变形!白色的冷光变得明灭不定,墙壁上开始浮现出无数跳跃的、混乱的错误代码!
【警告!警告!】
【检测到高优先级外部指令!】
【‘宝库’底层协议被强制覆盖!】
【启动紧急转移程序!】
【目标坐标:锁定!】
一个冰冷、急切、完全不同于之前守护巨人的系统提示音,响彻整个房间!
“妈的!又怎么了?!”“屠夫”惊恐地看着周围如同融化般变化的景象。
“头雁”瞬间明白了!
是“园丁”!
它们一直等在外面!它们无法直接突破“宝库”的防御,但它们似乎通过某种方式,夺取了更高权限,正在强行控制这个“最终沉默宝库”,要将他们连同这个房间一起……传送走!
传送去哪里?!绝对是比这里更可怕的陷阱!
脚下的地板彻底变成了流动的、散发着白光的能量池!强大的吸力从下方传来,要将他们拖拽进去!
“屠夫”惨叫一声,半个身子已经陷了下去!
“头雁”猛地将手中的“调和之刃”向着两人之间的地面刺去!她不知道这有没有用,这是唯一能想到的办法!
“给我——分开——!!!”
她凭直觉嘶喊!
“调和之刃”那圆润的刃尖触碰到流动的能量地板,并没有造成破坏,而是散发出一圈柔和却异常坚定的灰白色波纹!
波纹所过之处,那原本浑然一体的能量流,竟然被硬生生地切割开来!仿佛摩西分海般,在“头雁”和“屠夫”之间,创造出了一条狭窄的、暂时稳定的“间隙”!
能量的传送之力瞬间被中断了一部分!
“屠夫”的下陷停止了,卡在了能量池中,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但“头雁”自己也因为这股力量的反冲,猛地向后倒去,撞在了一个金属架上!
架子上一个存放着生物组织样本的透明立方体被震落,摔碎在地!
里面那团干枯的、暗紫色的、仿佛某种植物种子的组织,在接触到流动能量地板的瞬间,竟然猛地复活了过来,如同饥渴的吸血鬼般,疯狂吸收着能量,然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变异!
它生长出无数布满尖刺的紫色藤蔓,藤蔓上睁开一只只浑浊的黄色眼睛,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窸窣声,如同活物般,向着最近的“头雁”猛地缠裹过来!
前有能量池吞噬,后有变异植物攻击!
上有“园丁”的强制传送!
绝境!
“头雁”握紧“调和之刃”,看着那汹涌而来的紫色藤蔓,又看向脚下沸腾的能量池和惨嚎的“屠夫”,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她猛地将匕首调转,不是刺向藤蔓,而是狠狠刺向了自己胸口那与远方“种子”连接的锚点!
“不是要传送吗?!”“带点——‘礼物’——回去吧!!!”
她用刃尖,将自己体内那混乱的、“错误”的“原初色彩”力量,连同对“园丁”无尽的愤怒,如同引爆一般,沿着那“锚点”的连接,狠狠地逆向灌注回去!
目标——正是那正在强行操控“宝库”的、“园丁”系统的源头!
轰!!!
巨大的能量从她体内爆发开来!
整个房间的传送光猛地过载!变成一片刺眼的纯白!
那汹涌的紫色藤蔓被白光瞬间汽化!
“屠夫”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彻底被能量池吞没!
“头雁”感到自己的身体也在分解、消散……
在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看到,那纯白的过载光芒中,隐约浮现出一双冰冷愤怒的、由纯粹数据构成的眼睛,正死死地“瞪”着她!
然后,
是彻底的……
……虚无。
并非空无,而是感知被彻底剥离后的绝对零度。没有光,没有声,没有触感,甚至没有自我存在的确认。
“头雁”的意识像一颗被抛入星际尘埃的微尘,在绝对的“无”中漂浮。时间失去了刻度,思维凝固成冰。
不知过去了多久。
一丝刺痛,如同最纤细的针,刺破了这永恒的冻土。
从灵魂最深处传来。
是那道连接远方刘乐黎(种子)的“锚点”。
它没有消失,反而在绝对的虚无中,变得异常清晰和坚韧,如同黑暗中唯一的光纤,传递来微弱却持续的脉动。
咚……咚……咚……
缓慢,稳定,带着一种新生的、平衡的力量感。
这脉动,成了唤醒她的第一声心跳。